第144章 国庆假期前的调查(上)(2/2)

他先一步回到停车场,躲在一根粗大的承重柱阴影里,长焦镜头悄悄架起。停车场光线昏暗,空气混浊,只有车辆解锁时的“嘀嘀”声和引擎的轰鸣偶尔打破寂静。

纪彪把大环保袋塞进后备箱,“砰”地关上。金枝站在车旁,纸袋和手提包都在手里。就在纪彪转身走向驾驶座的那一刻,意外(或者说,意料之中的“意外”)发生了。金枝的高跟鞋似乎绊了一下,身体微微一晃,手下意识地扶向纪彪的胳膊。“哎哟…”

皮星的镜头瞬间推近,焦点死死咬住两人身体交错的那一小片阴影。就在金枝的手碰到纪彪手臂的刹那,她的左手,那只没拿任何东西的手,如同灵巧的鸽子,从手提包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口袋里啄出一个深褐色、巴掌大小的硬壳信封,借着身体前倾和衣袖的遮挡,精准地、轻柔地,滑入了纪彪敞开的夹克内袋。纪彪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肘部,声音不高,带着点嗔怪:“看着点路。”

不到两秒。扶稳,松手,各自转身。金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纪彪也绕到驾驶座。引擎发动,尾灯亮起。

皮星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印证。那信封的厚度和硬度,绝不可能是情书或普通文件。它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从妻子手提包到丈夫内袋的转移,在油烟味和汽车尾气弥漫的停车场,在无数监控死角和人眼盲区里。

他记下车牌,看着车子驶离,没有立刻跟上。他知道,或者说是直觉告诉他,接下来才是重点。夫妻一同回家是常态,但如果只有纪彪一个人去了别处呢?

果然,在一个路口,那辆大众打了右转向灯,拐上了通往城东的车道。而副驾驶座上,已经空了。金枝不知在哪个不起眼的公交站或巷口下了车,如同水滴蒸发。

皮星拧紧电门,车子悄无声息地加速。城东方向,开发中的新区,道路宽敞却车流稀疏,跟踪难度变大。纪彪的车开始变得有些“游移”,时而减速,时而变道,甚至开进一个加油站,却只停了不到一分钟,没加油就出来了。他在兜圈子,在观察后视镜。

皮星把身体伏低,让外卖箱和宽大的衣服进一步模糊自己的轮廓。他不再紧咬,而是利用对这片区域街道的熟悉,开始预判和包抄。有时他冲进一条小路,从另一头钻出,正好看到目标车的尾灯从前一个路口滑过;有时他干脆停在路边,低头摆弄手机,只用余光锁定。他把自己想象成一股风,无形,但始终缠绕在那辆车的周围。

天色彻底黑透,路灯亮起,却照不透大片待建荒地的深沉黑暗。纪彪的车终于驶离主路,拐进了一片由仓库、临时板房和建材市场构成的灰色地带。这里的路灯稀疏昏暗,招牌上的字迹模糊不清,空气里飘散着水泥粉尘和铁锈的味道。

皮星在远处一个废弃的土堆后熄了火,将自己和车完全融入阴影。他举起望远镜。镜头里,那辆大众停在了一家挂着“鑫发办公用品批发”褪色招牌的门面后门。纪彪下车,手里拎着那个黑色电脑包(那个信封应该还在他身上),左右看了看,迅速闪进了那扇窄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库区寂静得能听到远处野狗的吠叫。皮星耐心地等待着,像潜伏在草丛里的猎人。大约十分钟,后门又开了。这次出来的是个陌生男人,穿着深蓝色工装,帽子压得很低,手里抱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装复印纸的方正纸箱。他把纸箱塞进门口一辆破旧厢式货车的副驾驶,又转身回去了。

又过了难熬的五分钟,纪彪出来了。他空着手,电脑包不见了。他拉开车门,很快,大众车的引擎声再次响起,碾过坑洼的水泥地,消失在来时的方向。

皮星没有动,他的目光从远去的尾灯,移回到那个“鑫发办公用品批发”的招牌,再移到那辆厢式货车的车牌上。仓库上方的角落里,一个崭新的、小小的摄像头红灯,在黑暗中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他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冰冷的夜空气涌入肺叶。这才感觉到手掌心有些湿滑,是刚才紧握车把时出的汗。他对着衣领下的麦克风,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清晰:

“老鼠进了东边的废料仓,‘鑫发’牌子下面。东西(电脑包)留下了,换了只穿工装的老鼠出来搬了箱‘纸’上车。窝点可能就在这里。请求查查这个‘鑫发’,还有那辆货车。我跟的那只公老鼠,回巢了。”

说完,他靠在冰冷的土堆上,望着远处城市璀璨却模糊的灯火。这次跟踪,没有枪战,没有飙车,只有超市的灯光、停车场的灰尘、和仓库区冰冷的夜。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比刀光剑影更真实,也更致命。它就藏在每一天的黄昏,每一句家常的对话,和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搀扶里。而他,刚刚亲手为这看似坚固的日常,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