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铜角金棺(1/2)

下午四点多,滇南的日头已然西斜,失去了正午时的毒辣,变得昏黄而慵懒。光线穿过勐巴拉纳西国投西城建筑工地上空弥漫的尘土,形成一道道斜长的光柱,无力地投射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阴影开始从各个角落蔓延开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光明。空气沉闷,带着未散尽的暑气和工地上特有的水泥、金属与汗水的混合味道。远处的塔吊静止着,巨大的吊臂在渐暗的天色下勾勒出沉默而狰狞的剪影。

“哐——当!”

一声异常沉闷、绝非触及普通岩石或管线的巨响,从正在挖掘的深基坑底部传来。操纵挖掘机的老赵感觉整个机身猛地一震,铲斗仿佛啃到了什么坚不可摧的硬骨头,反作用力震得他手臂发麻。他赶紧松开操作杆,熄了火,探出满是汗水的脑袋,朝着幽深的坑底嘶哑地喊道:“停!停!挖到啥子硬家伙了?快看看!”

几个正在附近清理土方、搅拌水泥的工人被这动静吸引,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聚拢到坑边,探头向下张望。碘钨灯尚未开启,坑底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巨大、黝黑的轮廓半埋在潮湿的、泛着腥气的褐黄色泥土里。

“去,把灯打开!”工头王国才闻声赶来,指挥着。

有人跑去找来了大功率的碘钨灯,接上电线。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剑般刺入坑底,将那异物的真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尊石像。

一尊佛教金刚的石像。

它高达近两米,即便只露出上半身,那巍峨雄壮的体魄也已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石质并非寻常青石或花岗岩,而是一种沉黯致密、泛着青黑色幽光的材质,仿佛能吸收光线,又似乎在内部蕴藏着某种流动的能量。金刚怒目圆睁,那双眼睛并非雕刻而成,竟是用了某种深邃的黑色宝石镶嵌,在强光直射下,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芒,仿佛活物般俯视着坑边的众人,带着一种审视蝼蚁般的漠然与威严。它的面容狰狞,眉头紧锁如磐石,鼻梁高挺似山脊,嘴角紧紧下撇,勾勒出无边的煞气与愤怒。裸露的上身,肌肉线条块块隆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仿佛每一束肌肉纤维都蕴含着开山裂石的力量,皮肤纹理清晰得如同龙鳞。它身披古朴的战甲,甲片层层叠叠,雕刻着繁复的云纹、饕餮兽首以及一些难以辨识的古老符文,虽被泥土覆盖,依旧难掩其精良工艺与森严气度。它一手握拳抵在腰间,另一只手虽还深埋土中,但已能看出紧握着一件法器——似杵非杵,似鞭非鞭,轮廓狰狞,透着一股破灭一切邪障的决绝。

这石像整体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的威压,威风凛凛,不可侵犯,仿佛它并非死物,而是随时会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挥动法器,惩戒一切冒渎者。

“我的个老天爷……这……这是啥子神像?眼神咋这么吓人?”年轻工人小吴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仿佛那石像的目光能刺伤人。

老工人孙头摘下安全帽,用力挠着花白的头发,脸上皱纹挤成了一团,喃喃道:“是庙里的金刚菩萨没错……可这气势,也太凶了点儿……瞧着心里头发毛啊。”他搓了搓胳膊,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工人们围在坑边,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与畏惧。没有人敢轻易下到坑底去仔细查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仿佛那石像随时会活过来,将他们这些打扰其长眠的凡人碾碎。原本因劳作而燥热的身体,此刻却被一股莫名的寒意笼罩。

“都围在这儿看西洋景呢?!不用干活了?!工期耽误了谁负责?!”一个略显尖细而带着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工地经理杨勇在王国才的引领下,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他四十岁上下,穿着与工地环境格格不入的廉价西装,脚上的皮鞋沾满了泥点,微凸的肚子将衬衫撑得有些紧绷,脸上是因午睡被吵醒而残留的愠怒。

“杨经理,您可来了!快看看,挖出个大家伙!”王国才赶紧凑上前,指着坑底,语气带着几分邀功,又夹杂着一丝不安。

杨勇不耐烦地走到坑边,双手叉腰,眯着眼朝下望去。当碘钨灯的光芒将石像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时,他脸上的愠怒瞬间凝固,随即像是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压抑的、混合着惊愕与狂喜的神情。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呼吸也下意识地急促了几分。

“金刚石像?看这材质!看这品相!这个头!这威严!这绝不是普通货色!去年,对,就是去年,城东老张他们那个工地,挖出来个前明的青花瓷罐,听说是官窑的,转手就卖了两百万!两百万啊!老子累死累活包工程,一年到头才能挣几个子儿?眼前这尊石像,年代肯定比明朝还老,这用料,这气势,这完整性……要是弄出去,找对门路,少说也得翻个倍吧?不!说不定能卖到五百万,甚至更高!那些有钱的老板,还有那些搞地下收藏的,就喜欢这种有“神性”、有“年头”的老物件,越凶越值钱!”

一股灼热的贪欲如同岩浆般从他心底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那一点点因石像威严而产生的本能畏惧。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成捆的钞票在眼前飞舞,看到了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看到了足疗店里那个总是对他笑靥如花的88号技师,看到了在兄弟面前扬眉吐气、一掷千金的场景。

“慌什么慌?!啊?!”杨勇猛地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充满权威,甚至带着一丝鄙夷,“一尊石头刻的像而已!看把你们吓得这副德行!封建迷信!老王,去!赶紧的,叫辆大吨位的工程车过来,用最粗的钢丝绳,给我把它完好无损地吊上来!小心点,别磕着碰着!”

工人们面面相觑,脚下像是生了根,没人动弹。

“杨……杨经理,”老赵搓着粗糙的手掌,脸上堆着为难的苦笑,声音嗫嚅着,“这……这怕是不妥吧?这金刚爷……看着就不是一般的神像,眼神太凶,煞气太重了。咱们这么贸然动它,万一……万一触怒了神灵,降下灾祸,可咋办啊?”

“是啊,经理,”孙头也壮着胆子附和,眼神里充满了敬畏,“老话讲,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东西埋在土里不知道多少年了,肯定有讲究。咱们还是……还是找个懂行的来看看,或者……或者干脆把它埋回去?”

“放屁!胡说八道!”杨勇眼睛一瞪,脸上因激动和贪婪泛起红光,“什么神灵灾祸!哪来的灾祸?这就是块石头!是文物!是古董!值大钱的玩意儿!埋回去?亏你想得出来!暴殄天物!”他看着这群“愚昧无知”、“阻碍他发财”的工人,心里一股邪火往上冒。

他知道,不动点真格的,光靠嘴皮子,这群人是不会听话的。他冷笑一声,猛地拉开随身携带的、鼓鼓囊囊的黑色皮包拉链,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炫耀式的姿态。他从里面掏出一沓厚厚的、用银行白色封条紧紧捆扎的百元大钞,崭新的票子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诱人。他用力将这沓钱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纸币发出“哗啦”的脆响。

“看见没?!崭新的票子!一万块!”杨勇提高嗓门,几乎是吼了出来,唾沫星子都在飞溅,“现在!就现在!愿意帮忙,下去把钢丝绳套好,把这石像平安吊上来的,每人当场发三百块现金!现结!绝不拖欠!干完立马给钱!”

金钱的魔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三百块现金,几乎是他们辛苦流汗一天半才能挣到的工钱。对贫穷的恐惧,远比对上位存在那虚无缥缈的敬畏来得更直接、更猛烈。犹豫和畏惧在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钞票面前,开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我……我干!”一个平日里胆子就大、绰号“愣子”的工人率先站了出来,眼睛死死盯着那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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