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及溺呼船(2/2)

“贪墨赈灾银,此罪太重,官家没要他的命,已是开恩了。”裴闻铮嗤笑一声:“绝无可能轻轻放下。”

季思嘉赞同地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他看了裴闻铮一眼,欲言又止。

许鸣玉随着裴闻铮在刑房落座,静待衙役将章绥押来。

少顷,外头响起一道稍有些苍老的声音,伴着铁链拖过地面的嘈杂,声音里很是有些期待与喜悦。

“可是太后娘娘要见本侯?”章绥一改颓唐之色:“本侯早就说了,今时今日不过是一朝不慎,但太后娘娘乃是本侯嫡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侯府落难!”

说着,他还冷哼了一声:“叫你们几个狗眼看人低!待本侯出去了,定要让裴闻铮给个说法才好!”

裴闻铮抬眼看向刑房门外,扬声道:“哦?侯爷要裴某给什么说法?”

章绥闻言,加快了脚步,匆匆走进刑房,径直略过裴闻铮,看向坐于阴影里头的许鸣玉。

好容易瞧清她的面容,章绥揉了下眼,喃喃道:“这位嬷嬷倒是有些面生……”

“我并非宫中嬷嬷,”许鸣玉抬起头,目光如刀刃一般锐利,徐徐从章绥身上划过:“而是深受你贪墨之害的苦主之一。今夜我来,便是要亲耳听听,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中饱私囊,胆敢置兰县数万百姓性命于不顾!”

说到最后,她声音已因愤恨而颤抖,双手置于膝上紧握成拳,眼中泄露出来的恨意铺天盖地地投向章绥。

裴闻铮知道,她此刻恨不得生啖其肉!

得知许鸣玉并非章太后的人,来此也并非章太后授意,章绥心中唯一一丝希冀顿时破灭。

强打起的精神瞬间抽干,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一缕寒风自小窗外飘进来,章绥抬眼望出去,只见满目漆黑。

口中苦笑一声,他低下头喃喃道:“看来,她真是对我失望透顶了。”

裴闻铮命人给他看座,随后又端起盏热茶起身,薄薄的眼皮一掀,似笑非笑道:“侯爷为何有此一说?”

章绥面上血色迅速褪尽,口中言语几不能成句:“你……你不懂,你……不懂的。”

“你府中密辛,我不欲探听,只问你一句,”裴闻铮端着热茶走近,“咚”的一声,茶盏置于章绥身侧几案,如愿瞧见他浑身一颤,便接着道:“你是通过何种法子,身在京城却能将赈灾银盘剥至自己手中的?”

章绥抬起手,重重搓了搓脸,恢复了一贯的神色,他抬眼望向裴闻铮:“裴大人,倘若白花花的银子摆在你面前,你不要么?”

“君子爱财,当取之有道。”

“说得好听!”章绥嗤笑一声,突然提高音量:“假使你无功名在身,无糊口之手段,且府上那些子孙又不争气,日日贪图享乐,赌债累累,你会如何?”

裴闻铮神情平静:“侯爷,我不是你,我不会任由阖府沦落到此种境地。”

“是,你年纪轻轻便官居四品,自然体会不到我们这等庸人处事之难。”章绥心中有怨,他登时疾言厉色:“我永昌侯府也曾烜赫一时,我嫡姐还是当今太后,我不也沦为阶下囚了?裴闻铮,你眼下是如日中天,可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你沦为阶下囚,是因你自己贪得无厌,与旁人无尤,你犯不着将气撒在裴大人身上。”季思嘉眸色已冷:“子孙不争气,那也是你管束不力。有你这等碌碌无为又寡廉鲜耻的楷模在前,后辈如何,也可见一斑了。”

“你——”叫他这么一顶撞,章绥险些一口气上不来,他仰头靠着椅背大口大口地呼吸。

裴闻铮含笑看了季思嘉一眼,他踱回案后落座,待章绥呼吸渐渐平静才开口:“如此说来,你贪墨赈灾银乃是因府上人欠了赌债,入不敷出所致?”

章绥闭着眼,脑海中浮现想起章有恒跪在自己身前,痛哭流涕地忏悔。

他突然有些后悔,若是在章有恒头一次欠下赌债之时,不曾设法填上这个窟窿,让他有了指望,是不是便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可及溺呼船,悔之莫及了!

“是。”章绥回答。

“统共欠了多少银两?”

“记不清了,反正一次比一次多,最后一次已有万余两白银。”

“万余两?”季思嘉惊呼:“那……那前前后后加起来,岂不是……”

裴闻铮执着笔,将供词记下,笔梢落下最后一捺,他抬眼:“那你又是如何行贪墨之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