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簪莺(1/2)

见流民终于散去,许鸣玉正暗暗松了口气,乍然听闻这道粗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言语中的麻木与死气叫她为之一怔。

她抬眼瞧去,只见那人面上满是脏污,眼神极为空洞,发丝蓬乱,骨瘦如柴,裸露在外的皮肤也瞧不出原本的颜色来。

那人见许鸣玉不回答,忙上前几步:“可以匀一块饼给我吗?”

“你方才未曾听清楚吗?”许鸣玉将手绢重又覆在春樱面上:“我们兄妹四人皆染上了天花,这饼,未必便是生机。”

“我知道,”那人神情突然急切,那双空洞的眼顿时盈满华彩:“我向你讨要这块饼,本就是为求一死。”

“为何求死?”吴勇将长剑收入剑鞘,正色道:“你瞧着是病弱了些,但那应是饥饿所致。”

他指了指身后:“你瞧,沥州县已遥遥在望,你若加快些脚程,再过三日便能到了。你四肢健全,在茶楼酒肆亦或是码头谋一份差事,也未必活不下去。”

“活下去又如何?”那人直直望向吴勇,神情有些凌厉:“我父母双亡,如今只我一人独活。喜怒哀乐再无人共享,我便是活下去又如何?”

“那是天灾,是人力所不能及。”许鸣玉温声安抚:“他们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不想见你如此自弃。”

那人闻言,突然冷笑出声:“天灾?他们若是真死于天灾,那我无有怨尤,可他们分明是死于人祸!”

“人祸?”许鸣玉不由拧紧眉:“那冤有头债有主,你……”

那人扬声打断:“那些人高坐明台,本应为百姓谋福祉,手中权势却不为民所用,反而视百姓为蝼蚁。朝廷下发的赈灾粮被层层剥削,到兰县已若剩无几。”

她倏尔扯起一抹讽笑,抬眼只见灰蒙蒙的天:“可笑,我的父母未曾叫黄河水患淹死,却死于那些人的自私狭隘,可我偏偏……”

她骤然喘了粗气:“可我偏偏生为女子,与那些人相比便如云泥,便是穷尽一生亦无法靠近一步,甚至我都不知那些人的身份,又遑论报仇?”

许鸣玉从她言语间得知了许多兰县的消息,一时心惊不已。

同样是女子之身,她不由怜悯起眼前之人:“所以,你便欲寻死?”

“我还能如何,难道还要在这烂透了的世道里挣扎求生?”脸上笑意越来越大,但眼神中却满是哀痛与忿恨:“我不愿!”

“你要寻死,我自不会拦着。”许鸣玉知道此刻多说无益,此人心中的苦痛并非三言两语便能消减。

许鸣玉打开装着干粮的包袱,从中取出一块硬邦邦的饼递过去:“给你。”

那人瞧见这张饼,面上癫狂的神色骤然松动,她上前接过,如获至宝。

许鸣玉系着包袱:“天下间死法有千百种,你当真要寻死,何不寻条麻绳径直吊死,或是寻把匕首自尽,一了百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粗粝的干粮剐过咽喉:“我不敢轻易损毁,但若是染上天花客死他乡,那是无奈之举,算不得我刻意寻死。”

“还挺讲究。”有风吹拂起许鸣玉面上蒙着的布巾,只见布巾之下的半张脸白皙精致:“你现下吃了我的干粮,若是如愿染上天花,不治而亡,那是你求仁得仁;但若是你运气好,逃过一劫,那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么日后不论发生何事,都要好好活下去。”

那人咀嚼的动作一顿,她抬起眼,只见许鸣玉含笑开口:“一切交给命运,可好?”

那人沉默了片刻,随即将口中的干粮咽下,开口:“我的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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