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中断魂（2/2）

张子麟对着老村长和李夫子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村长爷爷，夫子。学生并非要忤逆长辈。只是，人命关天，即便赵四平日行为有所亏欠，但死因若不明不白，恐怕难以服众，也难以让死者安息。若真是鬼魂作祟，我们更应查明缘由，其中情况，而非草草掩埋，否则！焉知不会再有下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四的尸体，继续说道：“学生以为，赵四之死，未必便是鬼魂所为。”

“不是鬼魂，还能是什么？”有村民忍不住反驳，“你看他这吓死的样子！现场又没别人！”

张子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李夫子，带着恳求：“夫子，学生曾翻阅过一些杂书，略通一些粗浅的验伤之理。可否让学生仔细查验一下尸体？或许能找到些许线索。”

李夫子看着张子麟那清澈而执着的眼神，又想到他平日里的聪慧和之前对古砚案的怀疑，心中一动。

他沉吟片刻，对老村长道：“老哥哥，子麟所言，不无道理。让他看看吧，若真能找到什么实证，也好让大家彻底安心。若没有，再按您说的办不迟。”

老村长看了看李夫子，又看了看一脸坚持的张子麟，最终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你看吧！莫要亵渎了尸体便是。”

得到许可，张子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初次面对尸体的不适感，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蹲到了赵四的尸体旁。

他先仔细查看了赵四的头部、脖颈和胸腹，确实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他又抬起赵四的手，指甲缝里除了些许泥土，并无皮屑，或血渍。

一切都似乎指向了“惊吓致死”。

难道……真的猜错了？张子麟的心微微下沉。

他不甘心，目光继续下移，落到了赵四的脚上。赵四穿着一双半旧的、沾满泥污的布鞋。

他小心翼翼地脱下了赵四的鞋子。

鞋底沾满了林间的泥土和腐烂的落叶。

似乎并无异常。

张子麟没有放弃，他用随身带着的一根细树枝，小心地刮擦着鞋底缝隙里的泥土。一下，两下……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在鞋底一道较深的缝隙里，在那些黑褐色的林间泥土中，他刮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几缕黏滑的、颜色青黑的苔藓状物质！

张子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太熟悉这种青苔了！村东头那条小河边上，因为水流较缓，岸边常年湿润的石头和泥土上，就长满了这种特有的、湿滑黏腻的青黑色苔藓！他和小伙伴们小时候，常去那里玩耍，没少因为踩到这种青苔而滑倒。

而这片塾舍后的树林，虽然靠近水源，但地势相对干燥，土壤和林木落叶形成的腐殖物质，与河边的环境截然不同，根本不可能长出这种，只有在村东小河边，才有的特殊湿滑青苔！

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开：

赵四鞋底有河边特有的青苔 → 他死前必定去过村东小河边 → 但他的尸体却发现在塾舍后的树林里，这里没有这种青苔 → 所以，这片树林不是第一现场！他是死后被人移尸到此的！

鬼魂……需要移尸吗？

一股寒意夹杂着接近真相的激动，让张子麟的手微微颤抖。他强自镇定，用一块随手扯下的干净布片，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缕至关重要的青苔，从鞋缝中剥离出来，包好，放入怀中。

他站起身，面向老村长和李夫子，以及所有屏息凝神的村民，声音清晰而有力：“村长，夫子，各位乡亲。赵四并非死于此地，也未必是被鬼魂吓死。”

他举起那块包着青苔的布片，目光锐利如刀。

“他的鞋底，沾着只有村东小河边，才有的青苔。而这里，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他是死在河边，然后被人搬到这片林子里来的！”

“此案，绝非鬼魂作祟，而是——人为的谋杀！”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脸上，惊恐未退，却又混杂了无比的震惊和茫然。鬼魂索命的定论，被无情打破，一个更具体、也更可怕的阴影——隐藏在人群中的杀人凶手，已悄然浮现。

风穿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冤魂的低语，又似阴谋被揭穿时，那无声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