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婚书庚帖（1/2）

永嘉伯李崇独坐于书房暗影之中，窗外暮色沉沉，亦如他此刻心境。

案头堆积的，并非紧急公务，而是几份由清客悄悄搜集来的士林抄传，以及门下探听到的、近日几位科道言官，若有若无的动向。字里行间，虽未直言，但那指向他“仗势逼婚”、“打压寒门”的暗流，已清晰可辨。

他李崇纵横京城多年，深知这清议风声的厉害。寻常百姓的唾骂指责，他自可当作清风过耳；可若引得科道那群“乌鸦”群起而攻之的话，即便动不得他的爵位，一番折腾下来，圣眷衰减、颜面扫地却是必然。

陛下近年来对勋贵约束渐严，最厌烦的便是这等倚势凌人、干预铨选之事。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张子麟，赌上自己多年经营的地位与名声，这代价，他付不起。

“鼠辈！一群鼠辈！”他低吼一声，拳头重重砸在紫檀木案上，震得笔架晃动。那股郁结于胸的恶气，却终究未能随着这一拳，彻底宣泄。

他不得不承认，那山东小子，还有他身边那几个帮手，这番“情义”与“清议”的组合拳，确实打在了他的七寸之上。

继续纠缠下去，已无益处，反而徒惹一身腥臊。

“罢了……”一声长叹，带着浓浓的不甘与疲惫，在寂静的书房中响起。他李崇，终究是要体面的人。

与此同时，张子麟暂居的客栈小院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二叔张福风尘仆仆，满面红光，也顾不得一身尘土，几乎是冲进了张子麟的房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麟儿！麟儿！喜讯！天大的喜讯！”

正与周文斌、李清时商议后续的张子麟闻言，猛地站起身。周文斌更是急不可耐地抢上前：“二叔，可是家中来信了？快说快说！”

张福从贴身的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厚厚的家书，以及一份泥金大红全帖，双手奉与张子麟，声音洪亮：“大哥、大嫂接了你的来信，欢喜不尽！再三叮嘱我转告于你：说我张家这一支祖籍代州，历经转乱袭扰，搬迁各地避祸，但耕读之家从未忘却。永乐年间迁徙至真定府藁城县，天顺年间，你出生那年，分支出去，我们这一脉辗转，最终定居青州府沂山下：济南府齐东县凤栖村。张家子弟不忘祖训，若学有所成，当经世致用。望麟儿坚守本心，不负所学，做得极对！当即便请了府县最有体面的官媒备足六礼，前往谷府正式提亲！谷家老爷夫人，亦是通情达理，早已从谷小姐信中知晓前因后果，对麟儿人品才学赞赏有加，欣然应允！这……这便是婚书庚帖！两家已然换过，这门亲事，定下了！大哥让我星夜赶回，告知麟儿，让他在京中安心！不要为此事忧愁……”

“定下了！真的定下了！”周文斌一把抢过那大红婚帖，翻来覆去地看，虽看不懂太多细节，但那喜庆的红色与郑重的格式，已说明一切，他激动得险些跳起来，“太好了！子麟！这下可真是铁板钉钉，看那永嘉伯还能如何！”

李清时亦是面露欣慰笑容，拱手道：“恭喜子麟！守得云开见月明！”

张子麟接过家书，指尖微微颤抖，逐字逐句细细阅读。父母信中言语殷切，既有关怀，更有对他抉择的支持与赞许，其中读到“吾儿志节，为父欣慰”一句时，他眼眶不禁微微发热。再看着那份沉甸甸的婚书，眼前仿佛浮现出谷云裳，那双沉静而坚定的明眸。心中百感交集，这些时日承受的所有压力、委屈、愤懑，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