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真相与抉择(1/2)
大理寺刑房,烛火相较于审讯赵德昌时,似乎暗淡了几分,映照出慧明方丈,或者说,俗家名为方德宗(或同族)的慧明,那张已然褪去所有伪装的、苍白而平静的脸。
他没有挣扎,没有喊冤,甚至在镣铐加身时,还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已然褶皱的僧袍,维持着最后的、刻入骨子里的士大夫仪态。
张子麟与陈寺丞端坐案后,李清时亦在旁记录。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方慧明,”张子麟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佛骨舍利,伪造遗诏,构陷玄寂,操控寺产,以图不轨……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言?”
慧明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张子麟,扫过陈寺丞,最后落在那跳跃的烛火上,嘴角竟勾起一丝似悲似嘲的弧度。
他没有否认,反而以一种近乎坦然的语气,开始了他的供述,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
“张寺副果然名不虚传。”他缓缓开口,带着一种认命后的释然,“事已至此,贫僧……不,罪民也无须再隐瞒什么。”
“策划此局,其一,确为嫁祸玄寂。”他目光变得锐利,带着积压已久的恨意,然后说道“罪民早已怀疑,此人乃当年永乐皇帝安插在寺中,监视我等‘前朝余孽’的鹰犬!这六十年来,他看似清修佛法,实则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寺内风吹草动!家父(或族中长辈)便是因‘靖难’之祸,以致阖家罹难,罪民在外,侥幸得脱,逃出生天,遁入空门,苟延残喘到现在,此等血海深仇,日夜煎熬!寻机除掉这个监视者,并让他身败名裂,背负逆党之名而死,正是罪民为父辈、为方家讨还的一点利息!”
他语气中的刻骨仇恨,让在场的陈寺丞都不禁动容。
这是跨越了数十年的家族血泪,是历史尘埃也未能掩埋的伤痛。
“其二,”慧明继续道,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火光,“便是借此机会,将那‘遗诏’公之于众!朱棣篡位,得国不正,天下忠义之士,岂能甘心?这伪诏,乃罪民根据父辈口传遗志,呕心沥血仿造而成!虽不能立刻光复旧朝,但只要能将其散播出去,便可扰乱人心,令天下人重新审视这皇位来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此乃完成父辈遗志,尽人臣之本分!”
他的话语,充满了理想主义破灭后的偏执与疯狂,将一己之仇、一族之恨,与所谓的“天下大义”捆绑在一起,试图为自己惊天的罪行,披上一层悲壮的外衣。
张子麟静静听着,心中却波澜起伏。
慧明的动机,比他预想的更为复杂,交织着私仇与扭曲的“公义”。然而,无论动机为何,其行为已然触犯了帝国的底线,撼动了统治的根基。
几乎在慧明供认不讳的同时,另一间静室内,玄寂也被带到了张子麟面前。
与慧明的激动截然不同,玄寂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无需过多讯问,在张子麟点破其“宫内暗桩”的身份后,玄寂长长叹息一声,那双澄澈了六十年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翳。
“张施主所言不错。”玄寂的声音沙哑而苍老,“贫僧……确是永乐年间,到洪熙元年,第一批由内官监安排,以养病为名,送入这栖霞寺的‘眼睛’。任务便是监视寺内是否藏匿建文党羽,或有无异常聚会,安排的眼线。”
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这六十年来,贫僧每日诵经礼佛,看似修行,实则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记录、上报。眼见着慧明……不,是方慧明,不,应该叫方德宗,他如何一步步从一个小沙弥成长为方丈,如何暗中经营,如何对贫僧旁敲侧击,试探来历……贫僧皆知,却只能隐忍,只能继续扮演这清修老僧的角色。”
“看着他伪造物证,将‘建文遗臣’的帽子,扣到贫僧头上时,贫僧心中……竟有一丝可笑,亦有一丝悲凉。”玄寂睁开眼,目光空洞,“可笑他不知贫僧底细,悲凉这浮生若梦,真假难辨。这六十年的监视生涯,早已将贫僧的心磨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一面是皇命难违,一面是佛前妄语,内心煎熬,犹如身处无间地狱……”
玄寂的供述,补全了故事的另一面。
一个被皇权工具化的密探,在漫长的岁月中承受着身份撕裂与道德拷问的悲剧。
他与慧明,一个是官方布下的棋子,一个是前朝遗落的火种,在这佛门清净地,上演了一场跨越数十年的无声暗战。
这六十年的明争暗斗。
加上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日夜修习,佛法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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