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隔膜(2/2)

厉北宸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路况,全部的感官却都系在身旁副驾驶座那个沉默的人身上。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那不是简单的疲惫,而是一种从内向外散发的疏离和迷茫。她将自己包裹在一层无形的屏障里,魂不守舍,仿佛与这个世界,也与他,隔开了距离。

是因为下午那场突发的冲突吓到她了吗?还是会议上他多说的那几句话,让她感到了压力?厉北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第一次发现,解读简心细微的情绪变化,竟比研判最复杂的案情、制定最精密的作战计划,还要让他感到棘手和……无措。一种陌生的烦躁,悄然滋生。

车厢内的沉默持续发酵,直到车子平稳驶入紫宸山庭,停在家门前的车道上。

“到了。”厉北宸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比往常更低沉了些,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简心像是被惊醒般回过神,低低道了声“谢谢”,便伸手去推车门,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简心。”厉北宸叫住她。

简心推门的动作顿住,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厉北宸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被门口廊灯的光晕柔和地勾勒着,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倔强。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想说的话有很多——想问她是不是累了,想问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沉默,想解释会议上他只是就事论事……可所有的话语涌到嘴边,却在触及她背影散发出的那种疏离感时,被尽数堵了回去。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干巴巴的叮嘱:“回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嗯。”简心极轻地应了一声,随即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了家门。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闭合的门后,厉北宸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车里,望着那扇透出温暖光线的窗户,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有些透不过气。车窗外的夜色已浓,城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寂静。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头那股陌生的烦闷,终于重新启动车子,调转方向,驶向“静庐”。他知道,那里还有一场需要他出席的应酬,还有母亲交托的“任务”。只是此刻,那些似乎都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简心回到家中,陈芳早已准备好热腾腾、可口的饭菜。然而,面对满桌佳肴,她却提不起丝毫食欲。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各种画面和念头纷至沓来,纠缠不休。

一会儿是厉北宸在会议上冷静剖析技术时,那专注而深邃的侧影,陌生又极具冲击力;一会儿又闪过他递来纸巾时,那沉默而自然的动作,指尖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记忆里;接着,又是今天一路上的相对无言,和他最后那句毫无波澜的叮嘱……这些截然不同的形象碎片在她脑海中碰撞、割裂,让她完全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可以理解的“厉北宸”。

她草草吃了几口便再也咽不下去,烦躁的放下筷子。起身上楼,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早早地躺上了床。

可是,身体的疲惫并未带来睡眠。她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朦胧的阴影,心绪如潮水般起伏不定。那道无形的“玻璃墙”似乎就横亘在她眼前,冰冷而坚固。墙的一边,是她熟悉的、简单甚至有些单调的医生生活,以及对那个模糊的救命恩人长达八年的寻找执念,墙的另一边,是他所代表的那个光芒耀眼、却又复杂遥远的庞然世界。

她心里那点因他日常守护而悄然滋生出的、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依赖与好感,此刻在这道墙的映照下,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可笑。她该把它们安放在哪里?又或者,它们是否从一开始,就不该产生?

辗转反侧,夜渐深沉。简心知道,这一夜,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