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晨曦中的集结(1/2)
东边的天际刚刚被撕裂出一道窄窄的、惨白的豁口,启明星还在灰蓝色天鹅绒般的天幕上孤独地坚守着最后的光辉。深秋的北大荒,便在清冽如冰泉的空气和砭人肌骨的霜寒中,提前苏醒了过来。
一种被刻意压抑、却仍从各处缝隙中钻出的低频率喧嚣,铁器碰撞的轻响、压低的咳嗽与交谈、鞋底踩过霜冻草地的嘎吱声,混杂着天地间弥漫的、属于破晓时分的寒冽气息,在牧场清冷的空气里无声地鼓荡、扩散。
试验田周边的空地上,人影开始从尚未散尽的薄暮与晨雾中陆续浮现、凝聚,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溪流,从不同的宿舍、仓库、马厩方向汇集而来,最终在这片即将成为焦点的洼地聚拢。
本连队的农工和知青们构成了绝对的主力军。他们大多穿着最厚实耐磨的旧衣裳,扛着、提着那些连夜被反复打磨、此刻在微熹晨光中反射出凛冽青光的铁锹、二齿镐和四齿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不同于日常劳作的、近乎节庆般的郑重与隐隐压抑的兴奋。
他们彼此间没有高声喧哗,只用眼神和简短得几乎只剩气音的低语交换着心照不宣的情绪,然后自发地、带着某种默契的秩序感,在距离田垄几步远的空地上列成了松散的阵型。所有灼热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那片依旧覆盖着银白色薄霜、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沉静而神秘的土地,那是他们即将并肩作战、共同见证的“战场”。
稍外围的空地上,营部下来的几位观摩干部和其他几个兄弟连队的负责人也陆续抵达。他们大多穿着更厚实、也更体面些的棉大衣或军大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姿态各异,构成了另一道无声的风景线。
有人抱着胳膊,嘴角噙着一丝含义模糊的淡笑,目光如同经验丰富的买主审视货物般,缓缓扫过眼前这片看似与寻常秋收土地无异的田块;有人则眉头微蹙,与身旁的同伴侧首,用极低的声音交换着基于数十年耕作经验而产生的、根深蒂固的怀疑;还有少数人,只是沉默地抽着劣质烟卷,目光复杂地越过人群,最终落定在田埂上那个正在与同伴进行最后部署的、略显单薄的年轻女子背影上。这些目光,构成了无声却压力十足的审视网络。
在这无数或明或暗、或热切或冰冷的注视交织而成的无形场域中心,苏晚站在田埂一块稍高的土坎上。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肘部打着深色补丁的旧棉袄,颈间围着那条陈野所赠的灰色羊毛围巾,将自己裹得严实以抵御清晨的酷寒。或许是低温,或许是精神的高度集中,她的脸颊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沉静,如同风暴眼中心那片奇异的、不受干扰的宁静水域。
她微微俯身,面前摊开着那本至关重要的记录本和手绘的田间分区详图。
围绕在她身边的,是她最核心的团队成员。
石头像一尊沉默而紧绷的石像,站在她左手边,全神贯注地听着;孙小梅在右侧,手里拿着另一份表格,随时准备记录调整;赵抗美则半蹲在前,手指在地图上精确地移动,确认着每一个标记点的实际位置;周为民则略显焦躁地踱着小步,目光不断扫视着正在聚集的人群和准备好的工具,脑子里似乎还在飞速推演着流程;吴建国没有紧挨着,而是站在稍后一步的地方,像一道沉稳的背景,确保着这个小圈子的后方不受无意间的干扰。
苏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而稳定,在清冷的晨空中传出不远:“……最后确认一遍。东一区到东三区,由石头和建国带第一组,按编号顺序,从南向北逐株挖掘,务必小心,避免铲伤主薯块。西一区到西三区,为民和抗美带第二组,同样顺序。小梅,你在称重记录点,与赵副场长和李干事配合,每一筐都必须明确标注来源垄号和处理组编号,重量精确到两。抗美,你负责现场样本的初步分拣和性状速记,按我们之前定的标准。为民,你机动,随时观察挖掘情况,若有特殊性状植株或意外状况,立刻标记并通知我。”
她每说一条,对应的成员便重重点头或低声回应“明白”。
石头和吴建国交换了一个坚实的眼神;赵抗美的手指在地图上最后划过一道弧线,确认无误;周为民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孙小梅的笔尖在表格上快速预填着关键信息。
场院方向传来了车马的辚辚声与牲畜的响鼻。几辆套好的胶轮马车和牛车,被马厩的老张头亲自赶到了预留的空地,车板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在晨光中泛着湿漉漉的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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