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苏晚的震动(1/2)

夜色已完全笼罩了牧场。

寒风自远山席卷而来,掠过无垠的枯草原野,掀起一阵阵潮水般的呜咽。干枯的草茎互相摩擦,发出细碎而密集的窸窣声,像是大地在冬夜里低声的叹息。星子稀疏,几点寒光钉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遥远而清冷。

女知青宿舍里,油灯早已熄灭。孙小梅和其他两个姑娘睡在通铺的另一头,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起起伏伏,夹杂着偶尔含糊的梦呓,将这寒夜衬得更加静谧深沉。

苏晚却毫无睡意。

她侧身躺着,目光落在枕边那只陈旧的小木箱上。即使紧闭箱盖,那株野山参清冽独特的香气,仿佛仍能穿透木质纹理,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那不是错觉,是那气息太过鲜明,已先一步刻进了她的记忆深处,此刻正从内里向外弥散,与空气中真实的寒凉草木气息交织,织成一张无形却柔韧的网,将她整颗心都包裹其中,越收越紧。

黑暗中,孙小梅傍晚时分那些带着惊悸的描绘,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反而愈发清晰鲜活,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印在她的脑海里:破烂成布条的裤腿、翻着棉花的袖口、脸上脖子上纵横交错的血道子、深陷的眼窝里布满的红丝、走路时虚浮打晃的脚步、马场长失手掉落的烟袋……

每一个细节都在黑暗中被放大,勾勒出那个沉默的男人独自穿越险境后,一身狼狈、几近虚脱的模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闷闷地疼,又夹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酸胀。那感觉如此陌生,如此汹涌,冲垮了她素日赖以保持清醒与距离的理性堤坝。

她再也躺不住了。

轻轻掀开厚重的棉被,冷空气瞬间侵袭单薄的寝衣,激起皮肤一阵战栗。她没有点灯,借着从糊窗纸破洞透进的微弱星光,摸索着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外衣,系好每一颗扣子。然后,她端起桌上那盏煤油灯,这是宿舍里唯一被允许留过夜的火源,为了防备万一,擦燃火柴。

“嗤”的一声轻响,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团黑暗,也将她清瘦平静的脸映照在墙壁上,只是那眼底深处,有波澜在无声翻涌。

她脚步极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推开宿舍门,侧身闪入凛冽的夜色中。木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寒风立刻迎面扑来,穿透并不厚实的衣衫,但她浑然不觉。手中的煤油灯成了这片漆黑原野上唯一移动的光点,昏黄的光晕仅能照亮脚下几步见方的冻土和小径旁瑟缩的枯草。光影随着她的步伐摇晃,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又缩短,周而复始。

她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那个位于牧场最西侧边缘、原本用来堆放废旧农具和杂物的简陋小土房。马场长体恤陈野时常需要深夜照料病马或应对突发情况,加之他性子孤僻,不喜与人同住,便将那处单独辟给了他。

越是靠近牧场边缘,人声与灯火便越是稀薄,只剩下风声愈发凄厉,如同旷野的呜咽。远远地,她看到了那一点微弱的光,从他窗户里透出来的。纸糊的窗格上映着一个模糊的、静止的剪影,他还没睡。

苏晚在离那扇斑驳木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煤油灯的光晕在她手中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别的什么。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那寒意直冲肺腑,让她翻腾的心绪稍许平复了一瞬。然后,她抬起手,用蜷起的指关节,轻轻叩响了门板。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突兀。

里面骤然安静了,连那模糊的剪影似乎都凝滞了一瞬。随即,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略显沉重、带着迟疑的脚步声,向门口靠近。

“谁?”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

苏晚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寒风中飘出去,努力维持着平稳:“是我。”

门内又静默了两秒。然后,是门闩被拉开的涩响。木门向内打开一道缝隙,暖黄的光线和屋里更温暖的气息流淌出来,与门外的寒夜形成鲜明对比。

陈野站在了门口。

他显然刚处理完伤口不久,身上只穿着一件洗得泛黄、略显单薄的旧棉布衬衣,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小臂上同样涂抹着紫红色药水的划痕。高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门框,挡住了屋内大部分光线,让她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个逆光的、透着深深疲惫与僵硬的轮廓剪影。

他显然没料到门外会是她。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他深陷的眼眸骤然睁大了一下,那里面来不及收敛的诧异清晰可见,随即,那诧异便被另一种更为浓烈、更为专注的情绪所取代。

苏晚向前迈了一小步,让自己和他都更完全地笼罩在手中煤油灯与门内透出的光线交织的光晕里。

这下,她看得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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