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沉于深渊（2/2）

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你的心里非常清楚，口头上的交谈和劝说，根本就不能终结战争。阻止他们的唯一途径，就是亲自动手，把他们杀光——你必须做出这个选择，战争才能被终止。”

“而在看到那副光景之后，你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你发现有人替你做出了这个违背人伦的，罪恶的选择，违背道德的重担不会扛在你的肩膀上，所以你如释重负。”

“你这伪善者。”

这样说着，“统帅”从棍束中抽出笞棒，重重地抽打在尤恩的腿上，撕心裂肺的痛楚传遍全身，令他身形摇晃，站立不稳。

“还记得劳伦斯吗？你无论如何尝试，都不能直接杀死他。但当你指挥你的队员将其杀死时，你就对此毫无负罪感，愉悦无比……你热爱杀戮，却又装模作样地放弃杀戮。”

“令人作呕。”

又是一击，打在尤恩的膝盖上，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跪倒在地。

“处决战俘呢？在架设好机枪，由你开火时，你在那一瞬间动了杀心——是因为你把处决战俘的责任主观意义上推给了你的上级，也即罗里安，认为自己无罪，你才舍得扣下扳机。”

“归根结底，你也并非仁慈，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背负杀人的骂名。”

一棍，又一棍……沉重的笞棒不停地抽打在尤恩的脊背上，将其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你曾想要阻止士兵劫掠，但却又归纳为士兵素质过差，无法管控而放弃管理。但你有想过吗？自己之前在萨林市的公馆抢夺银器的那副可恶的嘴脸？”

“哦，那次也是，你将洗劫城市的责任推卸到了吉伦中将的身上：‘他没说不能抢，又没阻止其他人抢，所以可以抢’。又将责任推卸给其他贪婪的士兵：‘他们都在抢，为什么我不能抢？’你就臆想着自己是那朵冰清玉洁的白莲花，他人都没你高洁，以此来获得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沉闷的打击让尤恩难以立足，勉强支撑着自己的手臂微微发抖，弯曲下去。

“正是这样，你不愿去做忤逆你道德观的事情，可是一旦有一个目标，能够在你的主观意义上为你顶受罪行，你就能放心大胆地作恶，以此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自己。”

“而在你发现你没有推脱罪孽的对象，无法甩开自己的罪责之后，你就因此而崩溃，这就是你的本质。”

“好好看清自己吧，这种虚伪，难道没把你自己给恶心吐吗？”

鲜血从几乎变成糜状的烂肉中渗出，就如他痛苦的、腐败的人生。

“认清现实吧，你是个无能者，有太多的人在憎恨着你，你永远都不会被他们原谅，永远也都不会被他们包容。”统帅将自己的军靴践踏在尤恩的背上，摩擦着，使其更加痛楚，而后居高临下地说，“但是，我愿意。”

“什……么？”尤恩发出虚弱的疑问。

“我愿意理解你，我愿意原谅你，我愿意赐予你救赎，我愿意与你结伴同行。”统帅的言语变得温和起来，“即使整个世界都在与你作对，我也认同你的所作所为。”

“毕竟，我们是如此地相像。为什么你总要拒绝我呢？”

尤恩的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些曾经所经历的苦难，似乎在此刻都变成了苦心的教诲，曾经所经受的痛打，似乎在此刻都变成了一种爱的抚摸。

“认清现实吧，你热爱着杀戮，热爱着战争……每每遇到这些事情，你都会无比愉悦，你很享受这些事情带来的激情与成就感。”

“你是在遵从自己的爱好，遵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承认这些，你就不会如此虚伪。这难道有错吗？”

尤恩感觉自己心中出现了动摇，他开始认同这些魔鬼般的话语。

“你是开疆扩土，保家卫国的光荣的军人，只是服从了国家的命令才这样做。取得胜利才是你应得的义务……承认这些，你就不会如此挣扎。这难道有错吗？”

尤恩已然失去皮肤与血肉的右脸上，那失去眼珠的深邃眼眶中，竟流淌着滚烫的血泪。

“那些受苦受难的民众，我可怜他们，可是他们终会受难，帝国战败，遭受屈辱的就是帝国自己的人民，你只不过是把这种苦难转移到别国的人身上，你是祖国的英雄。这难道有错吗？”

“我认同你的道德观，毕竟，你是本性如此善良的人。”统帅将手放在胸口，“如果这一切有错，那就请责怪我吧，你只不过是被我蛊惑了而已。”

“蛊……惑？”

“是的。”统帅高声说，“是我蛊惑了你，是我指使着你发动攻势，赢下战争。是我向你传达了那些罪恶的思想，迫使你犯下如此之多的恶行。”

“我原谅你，尤恩，因为你和我是如此地相像。如此地强大，而又如此地孤独。你在将世界上的一切弱者推向你的反面，而我也是如此。”

“但现在，你不会孤独了。”统帅从那个束棒中抽出战斧，“在另一个世界，我的躯体正不可避免的衰弱着。”

“因此，我需要一位代理人，一位如我一般强大的战士，来延续我的意志。”

“所以，站起来吧，迷途的羔羊，接纳你应得的荣誉，为我所用吧。从今往后，你只用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将战斧高举，斩向尤恩的头颅。

然而，那把斧头却像砍到了什么坚硬的钻石一般，并未斩下尤恩的首级。

“什么？”统帅向后退却几步，用似是见鬼般的眼神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尤恩，“这不可能……”

“……不。”尤恩挣扎着，缓缓站了起来，“你不能剥夺我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