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孤儿院的童谣(1/2)

夜雾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在老宅的飞檐上。沈星坐在书房角落的旧藤椅里,膝头摊开的笔记本纸页泛着黄,指尖一碰,纤维便簌簌往下掉 —— 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本日记,前半本全是日常琐事,唯独最后几页,字迹像被狂风撕扯过,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却偏有一页异常清晰,墨色深透纸背,像是用尽全力刻下的警告:

“他们教孩子唱那首歌时,我隔着铁窗都能闻见恐惧的味道。”

“不是童谣,是裹着糖衣的钩子,每一个音节都在往骨头里钻,把记忆一点点勾出来,嚼碎了吞掉。”

“今天看见素芬姐(注:王素芬)的铜牌了,五角星缠着藤蔓,和星野的纹路一模一样。她摸我女儿头发时,我看见她指甲缝里有星砂 —— 那是只有心宁境才有的东西。”

沈星的指尖顿在 “星砂” 二字上,手腕内侧的胎记突然烫起来,不是寻常的灼热,是像有细小的银针刺进皮肤,顺着血管往心脏爬。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叫出声。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窗棂上,“吱呀” 一声,像是有人在门外轻轻推门。

就在这时,一段旋律毫无征兆地钻进耳朵 —— 软得像泡发的棉线,轻得像雾里飘来的羽毛,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顺着耳膜往脑子里钻:

镜湖月,照花眠,

忘了归期忘了年。

姐姐走,妹妹留,

一捧灰,两处愁……

歌声到 “愁” 字时,突然断了。沈星的太阳穴像被重锤砸中,眼前的书桌、台灯、墙上的古画瞬间融化成灰雾,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让她想咳嗽。

她站在一间低矮的平房里,脚下的水泥地裂着细缝,墙上刷的向日葵图案褪成了惨白,几排木床沿摆得整整齐齐,床单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边角磨出了毛边。十几个孩子盘腿坐在地上,背挺得笔直,像是被钉在原地,由一个穿灰衣的女人领着,齐声哼唱那首童谣。

女人背对着她,灰衣的领口别着枚铜牌,五角星与藤蔓的图腾在昏暗里泛着冷光。沈星想往前走,脚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群里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 —— 那是七岁的自己,穿着和其他孩子一样的蓝布裙,嘴唇一张一合跟着唱,眼神却空得像两潭死水,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再唱一遍。” 灰衣女人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这次谁错了,就去‘小黑屋’待着。”

孩子们的声音立刻绷紧,唯有幼年沈星的调子依旧平稳,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像是早就刻在了喉咙里。沈星看着自己空洞的眼睛,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 —— 她想起小时候总做的噩梦,梦里有个黑屋子,里面全是唱歌的孩子,可她怎么也记不清黑屋子里有什么。

唱到第三遍 “一捧灰,两处愁” 时,异变突生。

所有孩子的声音突然错开,有的快有的慢,像断了线的珠子。唯有幼年沈星还在机械地唱,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灰衣女人缓缓转身。

没有脸。

本该是五官的地方,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像被人用刀刮过,连毛孔都看不见。她抬起手,指尖细得像树枝,指向幼年沈星,声音里带着电流的杂音:“阴印载体确认。编号 07。”

一道红光从天而降,裹住幼年沈星。小女孩突然蜷缩在地,双手抱头,指甲抠进头皮,却还在重复最后两句:“一捧灰,两处愁…… 一捧灰,两处愁……” 她的瞳孔慢慢变黑,像被墨汁染透,连眼白都成了黑色。

“不要!” 沈星尖叫着扑过去,却穿过了一片虚影。

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她跌坐在书房的地板上,冷汗把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手腕上的胎记还在发烫,甚至渗出一丝淡红色的血珠,顺着纹路蜿蜒而下,滴在日记本上。血迹晕开,竟在母亲的字迹旁显露出新的文字,像用血写的密码:

“明心孤儿院,第七号宿舍,床底有砖是松的。”

与此同时,城郊的废弃孤儿院前,陆野正盯着门楣上的 “明心” 二字发呆。铁门锈得只剩框架,藤蔓从裂缝里钻出来,缠住门环,像要把整扇门吞掉。门楣下方的石碑裂成两半,露出半个铜铃,铃身上刻着五角星,和他掌心的红印纹路一模一样。

阿毛蹲在他肩头,毛发根根竖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爪子不停扒拉他的衣领,像是在提醒他什么。陆野摸了摸阿毛的头,指尖触到一片湿冷 —— 阿毛在哭。

“你也感觉到了?” 他低声问,掌心的红印从踏入这片土地起就没停过跳动,频率和心跳同步,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呼应。三天前整理沈府旧档案时,他在最底层的铁盒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孩子站在孤儿院门前合影,前排的孩子手里都攥着小礼物,唯有后排一个瘦小的男孩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木柄花铲,铲头刻着半朵星野花。

那是他。

七岁前的记忆像被浓雾裹住,他只知道自己是在这家孤儿院长大的,十岁那年一场大火烧了半个院子,他被消防员救出来,辗转到乡下的亲戚家,十八岁才回到城里。可他总做一个梦,梦里有个穿红裙的女孩拉着他往井边跑,说 “躲进去就安全了”,可他挣脱了她的手,独自往门外跑,身后传来女孩的哭声和火焰的噼啪声。

“这次不会再跑了。” 陆野深吸一口气,推开铁门。

庭院里的杂草长到了膝盖高,中央的古井被几块木板封着,木板上有烧焦的痕迹。最奇怪的是,井边的泥土里,竟长着一株星野花 —— 花瓣微红,蕊心闪着银光,在荒芜的院子里像一盏小灯。陆野走近,刚想伸手摸花瓣,突然听见井底传来声音。

不是水流声,也不是风声。

是歌声。

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线,和沈星幻境里的童谣一模一样:

镜湖月,照花眠,

忘了归期忘了年……

陆野浑身一僵。歌声里夹杂着细微的水声,像是有人在井底一边唱歌一边流泪。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铜镜 —— 这是从沈府旧物里找到的,镜面裂了好几道缝,平时只能照出模糊的影子,可此刻,镜面突然变得清晰,映出井底的画面:

漆黑的水里,浮着十几个孩子的影子,全都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整齐地唱着童谣。而在最中央,坐着一个穿红裙的女孩,长发垂到腰际,手里抱着一束星野花,唇形开合,正是童谣的调子。

陆野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中。

他认得那条红裙。梦里的女孩穿的就是这个样子,裙子的下摆有个破洞,是他小时候用剪刀不小心剪的。女孩的头发上别着一朵干花,是他在院子里摘的野菊花,当时他说 “姐姐戴花好看”,女孩笑得眼睛都弯了。

“是你吗?昭昭?” 他哑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话音刚落,井口突然刮起狂风!封井的木板 “哗啦” 一声被掀飞,一股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从冰窖里跑出来的。藤蔓从四面八方破土而出,缠上他的脚踝,力道大得像铁绳,把他往井口拖拽。阿毛尖叫着扑下来,咬断一根藤蔓,却被另一根卷住,重重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阿毛!” 陆野想去救它,掌心的红印突然剧烈发光,一道红光顺着藤蔓蔓延,被红光碰到的藤蔓瞬间枯萎。他趁机翻滚到墙边,刚想扶起阿毛,却看见墙上的涂鸦 —— 是用炭笔画的,已经褪得很淡,却还能看清图案:

一座湖,湖心有个石台,石台上开着巨大的星野花。五个孩子手拉手围成一圈,中间站着第六个孩子,手里拿着花铲,脚下踩着一具燃烧的躯体。画旁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左手写的:

“不要唱那首歌,唱了就会忘记最重要的人。我已经忘了妈妈的样子了。”

陆野的指尖抚过墙上的字,突然想起什么 —— 十岁那年火灾后,他在医院醒来,护士问他妈妈的名字,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妈妈喜欢穿红裙子,喜欢在头发上别野菊花。

沈星坐在车里,手心全是汗。车载导航显示离明心孤儿院还有三公里,可路面越来越颠簸,周围的树林里没有一点声音,连虫鸣都没有。她打开手机,想搜搜孤儿院的更多信息,屏幕却突然黑了,几秒钟后,屏幕亮起,自动播放一段录音,是那首童谣:

镜湖月,照花眠,

忘了归期忘了年……

“关掉!” 沈星慌乱地按手机,却怎么也关不掉。录音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像是有无数个孩子在手机里唱歌。她猛地踩下刹车,车停在路边,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 3:47 a.m.—— 这个时间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脑子里,每次轮回重启前,她都会在这个时间醒来。

她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幻境里的孤儿院一模一样。路边的草丛里,有个东西在发光,她走过去,发现是半枚铜牌,五角星与藤蔓的图腾已经生锈,背面刻着一个 “王” 字 —— 是王素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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