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替罪的伤痕(1/2)

湖水像煮沸的沥青,翻涌着浑浊的漩涡,仿佛地底有巨兽在挣破封印,每一次搅动都带着腐殖质的腥气。雷光撕裂铅灰色天幕的刹那,湖心岛终于彻底显露 —— 那座自水下抬升的古老祭坛,青石阶梯蜿蜒如蛇,两侧立着六尊无头石像,残破的石身布满深深刻入的星野花纹,雨水冲刷过凹槽,竟泛出诡异的银光,像是凝固的血。

千光站在岸边,黑色长靴陷进湿泥里,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衣领,却浇不灭掌心镇魂玉佩的寒意。那玉佩贴着心口,温润的玉质下藏着细微的震动,与他锁骨处的胎记形成奇妙共鸣,每一次颤动都像在提醒:湖底有东西在等他。

“你不该现在下去。” 身后的陆野撑着油纸伞,伞沿倾向千光,自己半边肩膀已被雨水打湿,“昨夜实验室传回的数据显示,湖底能量波动突破了临界值,三台监测仪先后失灵,最后传回的画面里,连水都开始发黑 —— 那是‘幽隙’能量溢出的征兆。”

千光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着祭坛顶端的阴影:“我等不了了。” 他的声音被雨声切割得断断续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昨晚 b-9 说‘我替你活着’,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有人用刀剜开你的胸口,告诉你里面少了一块,而那块东西正在黑暗里喊你的名字。他承受的痛苦,本该是我的。”

陆野沉默了。他看着千光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从前的千光总是带着温和的疏离,像怕被人看穿什么,可此刻他浑身是刺,却又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脆弱 —— 那是终于要面对真相的必然姿态。

“可你有没有想过?” 陆野上前一步,雨声盖过了他的叹息,“他或许不是在求救,是在诱捕。一个被封印二十年的灵魂,怎么会突然对你示好?他要的可能不是融合,是借你的身体重生,把你彻底挤出这具躯壳。”

千光的指尖微微发抖。他知道陆野说得对。逻辑上,这一切都像精心布置的陷阱:暴雨、祭坛、突然苏醒的 b-9,甚至连他此刻的情绪波动,都像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着走向临界点。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胎记的灼痛还在掌心残留,梦里 b-9 含泪的眼眸清晰如昨,甚至沈月手臂上那道星野花纹的疤痕,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真相 —— 他们是一体的,是被硬生生劈成两半的灵魂,哪怕隔了生死,隔了二十年时光,依旧会为对方的痛苦而颤抖。

“我不是去救他。” 千光终于转过身,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眼神却亮得惊人,“我是去确认。确认他是不是我遗失的那部分,确认当年到底是谁把我们分开,确认‘替罪’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如果连这些都不敢面对,我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别人给的名字里,永远是个不敢认自己的逃兵。”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像擂鼓般踏破雨幕。

一道纤细的黑影策马而来,黑色斗篷被狂风灌得鼓起,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沈月翻身下马时踉跄了一下,泥水溅上她的裙摆,她却顾不上擦拭,跌跌撞撞冲到千光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袖传来,带着惊人的颤抖。

“别下去!” 她的声音嘶哑,脸色比纸还白,“祭坛启动需要‘情绪阈值’,你现在越靠近,越容易被拉入‘镜渊回溯’—— 那不是普通的记忆重现,是会留下真实伤痕的诅咒!”

“镜渊回溯?” 千光皱眉,他在沈月给的古籍里见过这个词,却只知是记忆提取,从未想过会有实质伤害。

沈月的手指攥得更紧,指甲几乎嵌进千光的皮肉:“是‘镜影计划’的兜底机制。一旦双星意识共振超过极限,系统会强制提取你们共享的原始记忆,把那些被抹除的、逃避的画面全投射出来。可每一次回溯,你看到的伤害都会变成真的 —— 你梦里的伤口会出现在身上,你听见的痛苦会变成你的痛感。”

她顿了顿,眼泪突然混着雨水滑落,声音哽咽:“那是‘替罪’的代价。你承受的,本是别人的伤痕;而别人承受的,本是你的罪孽。”

“替谁的罪?” 千光盯着她的眼睛,他忽然注意到,沈月的左手一直藏在斗篷下,似乎在按压什么。

沈月避开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左手,扯开斗篷的袖口 —— 一道狰狞的星野花纹疤痕赫然在目,从手腕蔓延到肘部,颜色暗红,边缘泛着淡淡的黑气,像是随时会裂开。

“替所有人。” 她的声音轻得像雨丝,“替你母亲签下分离协议的愧疚,替我父亲执行实验的无奈,也替你…… 逃避了二十年的懦弱。”

【记忆之井:七岁?冬夜】

幻觉来得猝不及防。

千光刚踏上第一级青石台阶,冰冷的雨水突然消失,刺骨的寒风也戛然而止。眼前的景象扭曲、重叠,最终化作一间老旧医院的走廊 —— 墙壁泛黄,墙皮剥落,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混着浓郁的中药苦香,让人胃里翻涌。

他低头,发现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左臂上插着透明的输液管,淡紫色的液体正缓缓流入血管,带着诡异的冰凉。走廊尽头的病房门虚掩着,隐约传来压抑的争吵声,其中一个女声,他刻骨铭心。

是母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母亲的哭喊带着崩溃的颤抖,“他已经烧了九天,体温从来没下过四十度!再不终止‘镜影链接’,他会被活活烧死的!”

“你以为我不想终止?” 男人的声音疲惫又沙哑,是沈月的父亲,“可 b-9 已经开始反噬 a-7 的生命力!你看监测数据 —— 他们的心率、血压、甚至脑电波都完全同步,一旦切断,a-7 的生命体征会瞬间崩溃!两个都活不成!”

“那就一起治!”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是我的孩子,不是实验品!我不信科学救不了他们!”

“这不是治病!” 沈父的怒吼震得空气发颤,“这是逆天而行!双生共魂本就违背天道,我们强行把他们拆成两个个体,已经是在赌命!现在 b-9 的身体里积累了所有实验副作用 —— 毒血、畸变神经、吞噬性意识,他就是个行走的灾厄!留着他,千光迟早会被他吸干!”

千光浑身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活下来,竟是以另一个 “自己” 为容器,装下了所有的痛苦与灾厄。

他颤抖着推开门,病房里的景象让他呼吸骤停 ——

两张病床并排摆放,白色的床单上沾着褐色的药渍。左边床上躺着年幼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胸口微弱起伏;右边床上的男孩,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却浑身覆盖着深灰色的纹路,像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腐烂,他的左锁骨处,那枚星形胎记漆黑如墨,边缘正缓缓渗出细小的血珠,滴在床单上,晕开一朵朵微型的星野花。

床头的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红色的数字跳得疯狂:

【生命体征同步率:98.6%】

【意识链接强度:max】

【警告:b-9 意识开始反噬 a-7】

沈父猛地拔掉连接两台监护仪的数据线,对着门口的护士嘶吼:“快!注射镇静剂!剂量加倍!”

护士手忙脚乱地准备针管,可就在针头即将刺入 b-9 皮肤的瞬间,那个一直昏迷的男孩突然睁开了眼睛 —— 瞳孔里没有一丝眼白,全是浓稠的黑色,像最深的墨。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用极轻、极细的声音说:

“姐姐…… 你答应过,不丢下我的。”

千光的大脑轰然炸响。

姐姐?谁是姐姐?

画面突然扭曲,像被打碎的镜子,重新拼接出另一幅场景 ——

一间昏暗的密室,墙壁上刻满星野花纹,中央摆着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两枚水晶瓶:一瓶盛着金色的血液,泛着温暖的光;另一瓶是浓稠的黑液,像凝固的沥青。七岁的沈月穿着白色的襦裙,跪在石桌前,面前站着一位身穿黑袍的老者,花白的胡须垂到胸前,手里握着一本泛黄的古籍。

“记住你的身份,守隙人。” 老者的声音苍老而威严,手指点向沈月的眉心,“你的命格与‘幽隙’共鸣,唯有你能平衡双星之力。若 a-7 遭遇致命危机,便以己血为引,将他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是‘替罪之契’,也是沈家世代的使命。”

沈月没有丝毫犹豫,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银刀,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左手腕。鲜红的血液滴入黑液瓶中,发出 “滋滋” 的声响,黑液瞬间泛起淡淡的金光。

几乎是同时,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哭喊 —— 是七岁的千光,他原本烧得迷糊的意识突然清醒,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消失,只留下莫名的轻松。

而沈月的左臂上,一道星野花纹的疤痕缓缓浮现,从手腕蔓延到肘部,颜色暗红,像烧红的烙铁烫出来的,永远定格在皮肉里。

千光站在记忆的碎片中,浑身发冷。

原来那些年的 “巧合” 从不是偶然 ——

他五岁时摔断腿,沈月第二天就发起高烧,说自己 “不小心撞了桌角”;

他十岁时得了急性肺炎,沈月的旧疤突然裂开,流了一夜的血,被医生诊断为 “不明原因的感染”;

他十二岁时在学校被人打伤,沈月当天就缺席了课,说自己 “水土不服”。

所有他逃过的痛苦,都变成了沈月手臂上的疤痕,变成了她深夜里压抑的咳嗽,变成了她永远藏在长袖下的左手。

她不是姐姐,是替他承受罪孽的容器。

【现实崩裂:祭坛之上】

“啊 ——!”

剧烈的疼痛突然从左臂传来,千光猛地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按住小臂,指缝间渗出温热的血液。他低头看去,一道星野花纹的疤痕正从皮肤下浮现,颜色暗红,边缘泛着黑气,与沈月手臂上的伤痕一模一样,像是有人用刀硬生生刻进去的,每一寸都在灼烧。

“回溯开始了!” 陆野脸色剧变,急忙上前扶住他,指尖触到千光的皮肤,烫得惊人,“快退回来!再下去,你会被真实的伤痕活活疼死!”

千光却摇着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台阶上,瞬间被雨水冲散。他能感觉到,这道疤痕不是幻觉 —— 皮肉撕裂的痛感、血液渗出的温热、甚至疤痕下神经的抽搐,都真实得可怕。

“让我看完……”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我要知道全部…… 知道我到底欠了多少……”

他扶着石阶两侧的石像,一步步向上攀登。每走一级,记忆的碎片就更清晰一分,身上的痛感也更强烈一分。

他看见五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拿着手术刀,准备切除他锁骨处的胎记 —— 那是 “镜影计划” 的定期检查,要确保 a-7 的 “明焰” 能量不会失控。就在刀锋即将落下时,地下实验室里的 b-9 突然暴起,撞碎了钢化玻璃,发出非人的嘶吼。同一时刻,千光的心跳骤然停止,胎记处传来剧烈的灼痛,烧穿了白色的手术布,留下一道浅褐色的印记。

他看见八岁那年的生日,他许愿 “希望永远不生病”。第二天,b-9 所在的地下病房发生 “意外”,营养液管道被人为堵塞,监测仪全部失灵,b-9 的大脑因缺氧陷入永久昏迷。而他自己,真的整整一年没有生病,连感冒都没有。

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在孤儿院的花园里,对着一朵星野花说 “我想有个家”。当晚,沈月偷偷修改了 b-9 的监测数据,把 “生命体征微弱” 改成 “稳定”,又悄悄把自己的血液混入 b-9 的营养液,只为让他多活一天。

原来他所有的 “幸运”,都是用别人的痛苦换来的。

他所有的 “正常”,都是建立在 b-9 的昏迷、沈月的伤痕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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