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童谣的残留旋律(1/2)
夜色如墨,倾泻在镜湖之上。
风从湖心吹来,带着水汽与腐朽的气息,拂过岸边枯败的星野花丛。那些曾如银河洒落人间的紫色花瓣,如今蜷缩在泥泞中,边缘泛着不祥的灰白,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啃噬了灵魂。月光本该映照出粼粼波光,可今夜的湖面却像一块沉睡的黑铁,死寂得令人窒息 —— 连最敏锐的夜鸟都不愿在此停留,只有风掠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像谁在低声啜泣。
沈星站在湖边的老槐树下,手指紧紧攥着琴盒的边缘,指节发白到失去血色。琴盒表面的漆皮早已在岁月中剥落,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划痕,那是三年前她从寻光会废墟里抢回来时留下的印记。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
明明三小时前,她还在市立医院的特护病房弹奏安神曲。监护仪上代表 “镜面裂缝” 的蓝线稳定回落 0.7 毫米,护士长安慰她 “这是近三个月来最好的数据”。她本该回家,泡一杯加了蜂蜜的热茶,翻一翻母亲沈月留下的《花事录》残卷 —— 那本牛皮封面的笔记里,夹着她七岁时画的歪扭星野花。
可心脏突然乱了节奏。
像是被无形的细线缠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尖锐的拉扯感,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几乎是被本能驱使着穿过空荡的街道,跨过布满荆棘的荒径,最终停在这片被列为 “禁区” 的湖畔。鞋底踩碎枯枝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又来了。” 她低声呢喃,声音被风揉碎成细沙。
这不是第一次了。
过去半年里,这种莫名的牵引出现过七次。每次发作时,太阳穴都会突突跳动,像有根细针在扎刺,耳畔则反复回响着一段断续的旋律 ——
“镜湖月,照花眠……”
只有两句,再往下便模糊不清,如同被磁头磨损的旧磁带,只剩下 “滋啦” 的电流杂音。可就是这短短七个字,总能让她浑身战栗,仿佛有谁在时间的尽头呼唤她的名字,又像是幼时梦魇中那个始终看不清脸的女人,把嘴唇贴在她耳边低语。
沈星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琴盒的搭扣。金属扣弹开的脆响惊飞了树桠上的夜蛾,她掀开盒盖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没有琴。
本该躺着母亲遗留的斯坦威琴键的位置,此刻只躺着一片干枯的星野花瓣,被精心夹在泛黄的五线谱之间。花瓣边缘卷曲发黑,却在月光下泛着极淡的银光,背面用极细的银尖笔写着两个字,笔触仓促却力道十足:
“别听。”
是沈月的字迹。
姐姐的字一向娟秀工整,从不会写这样潦草的警告。上一次见到如此仓促的笔迹,还是七年前父亲失踪前夜,沈月塞给她的那封 “去外婆家避难” 的短信。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夜里,父亲带着《千星图》残卷闯入寻光会总部,从此再没回来。
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沈星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她知道不该碰这花瓣 —— 沈月的警告从来都不是玩笑。可指尖像被磁石吸引,在空气中悬停三秒后,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去。
指腹触到花瓣的刹那,异变陡生。
“叮 ——”
一声清越的琴音凭空响起,如同冰晶坠入寒潭,竟与她记忆中那残缺童谣的前奏完全一致!沈星猛地睁眼,四周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唯有湖面泛起细碎的涟漪,倒映着破碎的月影。但空气中,那缕旋律却愈发清晰,不再是模糊的残响,而是完整地流淌开来,每个音符都带着震颤人心的力量:
镜湖月,照花眠,
忘了归期忘了年。
红衣走,白衣还,
谁把心灯守到天明?
歌声并非来自任何人的口唇,而像是从湖底的淤泥里、岸边的枯花中、甚至是空气的每一粒尘埃里渗透而出。音符落在皮肤上,激起细密的鸡皮疙瘩,紧接着便是熟悉的灼痛感 —— 左腕内侧的星形胎记正在发烫,像有团小火苗在皮肤底下燃烧。
沈星低头看去,那枚生来就有的胎记此刻泛着淡淡的紫光,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频率竟与歌声的节拍完全同步。她忽然想起苏晚曾说过的 “记忆共鸣”—— 当星印持有者接触到承载强烈执念的物品时,会触发跨时空的意识连接。
“这不是幻觉……” 她喃喃道,指尖抚上发烫的胎记,“是共鸣。是某个人的记忆,被困在了这首歌里。”
风突然转向,带着湖心更浓重的腐朽气息。沈星猛然抬头,望向湖对岸那片被迷雾笼罩的花田 —— 传说那里埋着归墟核的碎片,也是百年前林鹤建立心宁境的起点。此刻,浓雾中隐约浮现出一道人影。
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背对着她伫立在湖中央的浅滩上,赤足踩在冰冷的水中。水波漫过她的脚踝,却没有留下任何涟漪,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被风掀起的弧度僵硬得不像活物。最诡异的是,月光洒在她身上,却没能在水面投下半分倒影,仿佛她只是一道穿梭于时空的残影。
沈星的心脏几乎停跳。
她见过这个身影。
在六岁那场差点溺死她的镜湖事故里,昏迷前闪过的最后画面就是这抹红衣;在沈月日记夹层那张烧焦的照片边缘,也有个模糊的红衣轮廓;甚至在三天前的安神曲演奏中,她恍惚间看到观众席里坐着这样一个女人,转头时却只剩空座位。
而现在,她听见了她的歌。
童谣还在继续,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沈星的记忆深处。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片段开始翻涌:五岁时在后山听到的奇怪歌声、小语失踪前攥在手里的野菊花、沈月总在深夜翻看的《归墟实验日志》……
突然,旋律戛然而止。
红衣女子缓缓转过身。
沈星的呼吸瞬间停滞。
女人的面部是一片虚无的空白,如同被浓雾彻底抹去,只有轮廓能看出眉眼的弧度。可沈星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悲伤扑面而来,那不是陌生人的哀愁,而是深入骨髓的思念与遗憾,像沉在湖底十年的锈铁,带着水的寒意与时间的重量。
“你是谁?” 沈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她的指尖划过水面,湖水立刻开始翻涌,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扩散开来,水面竟浮现出一幅流动的画面 ——
一间昏暗的病房,消毒水味仿佛能透过时空飘来。病床上躺着个脸色苍白的小女孩,身上插满了透明的管子,手腕上贴着心形贴纸。床边坐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俯身轻声哼唱那首童谣,侧脸的轮廓在台灯下格外柔和,眉眼间依稀可见沈星自己的影子。
那是她六岁时因罕见免疫疾病住院的场景。
而那个唱歌的女人…… 是沈月。
沈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清楚地记得,那次住院时沈月刚拿到医学博士学位,留着利落的短发,可画面里的女人却梳着长发,白大褂的口袋上别着枚星形胸针 —— 那是沈月三年前才从父亲旧物中找到的饰品。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画面角落的电子日历显示着一串数字:2035 年 7 月 19 日。
十年后?
沈星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槐树。树皮的粗糙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她死死盯着水面:“这是未来?还是……”
话音未落,水面猛地一震,金色涟漪瞬间碎裂成无数光点。再抬眼看时,红衣女子已消失不见,湖面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有左腕的胎记还在发烫,那句歌词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谁把心灯守到天明?
三天后的沈府老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星坐在书房的旧藤椅上,面前摊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字迹凌乱得几乎认不出,有些地方被泪水晕开,墨痕凝成深褐色的斑块。她已经三天没合眼了,眼底的青黑比窗外的乌云还要浓重,桌上的咖啡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杯底积起厚厚的褐色沉淀。
笔记本里贴满了便签:胎记共振强度记录、童谣出现的时间地点、红衣女子的形态变化…… 她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可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珍珠,始终串不成完整的链条。这股神秘力量似乎并不遵循任何物理法则,它会观察她的反应,在她快要放弃时给出新的指引,又在她接近真相时骤然隐匿。
“吱呀” 一声,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陆野靠在门框上,黑色冲锋衣的领口沾着草屑,手里摩挲着那把刻有 “星印分阴阳” 的旧花铲。木柄被岁月磨得光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比三年前更加沉默,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底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只有在看向沈星时,眼神才会泛起一丝波澜。
自从那次在寻光会花田 “背叛” 沈星,一斧砍断她的琴键后,他就成了圈子里的 “灰色人物”。外界传言他投靠了高父残党,内部则有人怀疑他是寻光会安插的卧底,只有沈星知道,那一斧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 —— 唯有取得《千星图》残页,才能找到唤醒归墟核的方法。
“你真的看见‘她’了?” 陆野的声音很低,带着刚跑完长途的沙哑。他走到书桌旁,目光扫过笔记本上的字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沈星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我听见了完整的童谣,四句。而且它和我的胎记产生了共振,就像…… 就像苏晚说的记忆锚点。”
陆野的指尖猛地顿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塑封袋,里面装着半片干枯的星野花,边缘同样泛着银光:“这个是昨天在镜湖浅滩找到的,背面也有沈月的字迹。”
沈星接过塑封袋,瞳孔骤然收缩。花瓣背面写着一行极小的字:“童谣是钥匙,别让寻光会先找到锁孔。” 字迹比湖边那片更加仓促,末尾的笔画拖出长长的划痕,像是写字的人正被追赶。
“不可能。” 沈星的声音发颤,“沈月的笔记里明明说,童谣早在第五次轮回就失传了,现存的只有前两句。”
“或许不是失传,是被刻意隐藏了。” 陆野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涌入房间,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苏晚上周破译了沈月的加密日志,里面提到‘童谣是归墟核的启动频率,完整旋律能打开时空裂隙’。寻光会一直在找完整版,他们盗掘初代守灯人陵墓,恐怕就是为了这个。”
沈星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想起三天前湖边的红衣女子,想起那句 “谁把心灯守到天明”,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脑海:“那个红衣女人…… 会不会是寻光会的诱饵?”
陆野沉默着摇头,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线装书,正是那本《千星图》残页。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手绘插画:画面里,三个星印持有者围着归墟核,中间站着个红衣女人,面部被画成了模糊的星芒。“沈月在旁边批注过,‘未归者以童谣为引,寻转世守灯人’。”
“未归者?”
“就是被困在轮回夹缝里的意识。” 陆野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扫过沈星的左腕,“苏晚说,守灯人如果在轮回中强行中断使命,意识会变成‘未归者’,既不属于现世,也进不了心宁境。他们会被童谣束缚,直到找到下一个继承者。”
沈星呼吸一滞。她忽然想起陆野曾说过的第七次轮回 —— 那次她为了保护归墟核碎片,引爆了星髓结晶,从此在轮回记录中 “除名”。难道……
“你是说,她是…… 另一个我?” 这句话出口时,沈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她想起那个女人身上的悲伤,想起那双没有五官却仿佛饱含深情的 “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陆野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沈星面前,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道淡红色的星纹在他掌心亮起,与沈星左腕的紫印遥相呼应。“你还记得阿毛吗?”
提到这个名字,沈星的眼眶瞬间红了。那只替她承载了十年痛苦的猴子,那个在暴雨夜化作魂印融入陆野掌心的信使,是她心底最柔软的伤疤。
“阿毛的魂印一直在发热。” 陆野的指尖轻轻覆上沈星的胎记,温热的触感让躁动的能量渐渐平息,“从你在湖边听到童谣开始,它就没停过。它在…… 回应什么。”
沈星猛地抬头,捕捉到关键词:“回应?它能感应到那个未归者?”
“不止是感应。” 陆野的目光深邃,“沈月的笔记里说,‘魂印是记忆的容器,能承接未归者的意识’。阿毛是你魂识的一部分,它或许能帮我们和‘她’对话。”
就在这时,沈星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书房的寂静。屏幕上跳出一条匿名彩信,没有发件人,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名为 “听一听” 的音频文件。
沈星的指尖有些颤抖。她下意识看向陆野,对方冲她点头示意。按下播放键的瞬间,熟悉的旋律立刻流淌出来:
镜湖月,照花眠,
忘了归期忘了年。
但这一次,背景里多了些细碎的杂音。像是水流声,又像是…… 孩子的哭声。沈星屏住呼吸,将音量调到最大,就在旋律重复第三遍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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