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毛的爪子印(1/2)
江南的六月,雨来得急如鼓点,去得却像断弦。沈府后园的老槐树刚被雷劈过半边,焦黑的枝干斜插进泥里,断裂处还凝着未干的树脂,在雨雾中泛着诡异的油光。雨水顺着残破的瓦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凌乱节奏,溅起的水花里,竟混着星野花细碎的银白花瓣 —— 那是昨夜风急时从断墙后刮落的。
一道闪电劈开天幕的刹那,陆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那只猴子蹲在墙头,湿漉漉的棕毛紧贴脊背,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不像活物,在昏暗中泛着细碎的光。
它肩上趴着只巴掌大的小猴,绒毛呈罕见的银灰色,正用粉嫩的爪子轻轻拍打成年猴的脸,嘴里发出 “吱吱” 的低鸣。那声音忽高忽低,竟不是寻常猴类的叫唤,反倒像浸了水的棉线般软绵,织出一段熟悉的童谣调子:“镜湖月,照花眠,忘了归期忘了年……”
陆野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
这调子他刻在骨血里。那年他七岁,蜷缩在孤儿院漏风的铁床角落,高烧烧得神志模糊,浑身烫得像火炭。就是这个调子,像清凉的溪水漫过灼烧的皮肤,有个女人把唯一的棉被裹在他身上,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紫,呼出的白气在寒夜里转瞬即逝。
他记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她枯瘦的手腕内侧,有枚暗红色的星形印记,像朵枯萎的星野花。还有她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和此刻断墙后那株星野花的气息,一模一样。
“不可能……” 陆野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花铲木柄。那是沈星母亲留下的遗物,木柄上 “星野” 二字被雨水泡得发胀,硌得掌心生疼。
雨丝斜斜地扫过来,风卷着湿气扑进花园,吹动那株藏在断墙后的星野花。花瓣微微颤动,边缘的银辉在雨雾中忽明忽暗,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陆野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 那里原本该有道炽热红印的胎记,如今只剩圈淡淡的粉色痕迹,像块即将愈合的旧伤,却在听到童谣的瞬间,皮肤底下突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仿佛有火苗从骨头缝里窜出来。
“你…… 是谁?” 他朝着墙头伸出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猴子没动,只是缓缓抬起右前爪。那爪子上沾着新鲜的泥土,指甲缝里还嵌着星野花的银粉,在湿漉漉的砖墙上轻轻一按。
啪。
一个清晰的爪印留在灰白色的墙面上,形状奇特得不像兽类印记 —— 五指分开,中间三根略长,边缘两根短而弯曲,纹路间竟隐隐透着古老图腾的韵律。更诡异的是,爪印边缘泛着极淡的银光,像有细碎的星尘渗进了砖缝。
陆野瞳孔骤缩,后脑 “嗡” 的一声炸开。
他见过这个印记。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三天前的梦里。
那天凌晨他从噩梦中惊醒时,冷汗浸透了睡衣,掌心的红印烫得像烙铁。梦里他站在一片冰湖之上,脚下是透明如镜的寒潭,映出的倒影却穿着宽袖长袍,腰间佩着青铜铃铛,手里握着把雕花铜铲,铲柄末端 “星野” 二字清晰可辨。
湖边站着个穿红衣的女人,长发垂至脚踝,正弯腰往泥土里滴血。血珠落地的瞬间,一朵星形花破土而出,银白花瓣在寒风中瞬间绽放。她转过身时,陆野才发现她没有脸,只有一片虚无的白雾,却用温柔得像月光的声音问:“守灯人死了,下一个该谁?”
话音未落,冰面崩裂,无数黑影从湖底浮起,每只手上都托着片枯萎的星野花,花瓣上的纹路,和此刻砖墙上的爪印一模一样。它们齐声低语:“轮到你了。”
“你是…… 心宁境来的?” 陆野声音发紧,指尖的寒意顺着胳膊往心脏钻,“你是来找我的?”
猴子终于动了。它轻轻叼起肩上的小猴,将其稳稳放在墙头,然后纵身跃下。枯瘦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轻巧地落在泥地上,溅起几点混着花瓣的水花。它一步步走近陆野,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兽类的灵动,反倒像位阅尽沧桑的老人,沉淀着数不清的轮回记忆。
在离陆野三步远的地方,它停了下来,仰头看着他,忽然抬起左爪,指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撮雪白的毛,排列成微小的星形图案,和沈星手腕内侧的胎记形状分毫不差。
紧接着,它右爪轻轻抬起,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穿过湿冷的衣料,点在了陆野的心口。
“嗡 ——”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炸开,陆野呼吸骤然停滞。无数碎片般的画面猛地冲进脑海:
昏暗的地下室里,布满裂痕的古镜反射着摇曳的烛火,镜面上刻着和爪印相同的纹路;暴雨中的婚礼上,他穿着染血的礼服跪在地上,新娘的婚纱上别着星形银饰,正是沈星失踪前常戴的那枚;燃烧的祠堂里,火光舔舐着梁木,有人在烈焰中嘶喊:“双星同辉,必有一亡!”
最清晰的是个孩子的哭声,细弱却执着,在无边黑暗中反复呼唤:“妈妈…… 妈妈……”
画面戛然而止,陆野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断墙上,砖石的冰凉透过湿透的风衣渗进来,才让他勉强找回意识。雨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混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刺得眼眶生疼。
“这些…… 都是真的?” 他死死盯着猴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还在轮回里?那些忘记的,都是真的发生过的?”
猴子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向那株星野花。它用爪子轻轻拨开覆在根部的落叶,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珍宝,露出一小块裸露的红褐色土壤。泥土里,半枚锈迹斑斑的铜纽扣静静躺着,背面 “星野” 二字虽被锈蚀,轮廓却依旧清晰。
陆野浑身一震,血液仿佛在瞬间冲到头顶。
这是沈星的纽扣。是三年前他送她的风衣上的配饰。最后一次见她时,她隔着机场的玻璃,把这枚纽扣贴在窗上,眼神里的不舍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后来机场爆炸,他在废墟里找了三天三夜,连纽扣的碎片都没见到。
怎么会埋在这里?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整片土地突然剧烈震动!
“轰 ——”
闷响自地底传来,像是沉睡千年的巨兽苏醒时的喘息。星野花的茎秆疯狂摇曳,银白花瓣纷纷扬扬洒落,每一片落地后都不曾腐烂,反而在雨水中缓缓发光,渐渐勾勒出一幅模糊的地图轮廓 —— 正是沈府花园的全貌,而地图中央的红点,正对着他们此刻站立的位置。
猴子猛地回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尖锐的警觉。
下一秒,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军靴敲击青石板的声音规律而冰冷,在空旷的花园里格外刺耳。陆野瞬间反应过来,迅速将铜纽扣塞进贴胸的口袋,弯腰抱起墙头跳下的小猴躲进断墙后的阴影。小猴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微弱得像片羽毛,却在被抱起的瞬间,往他怀里缩了缩。
猴子紧随其后,动作敏捷如风,枯瘦的身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不多时,三名身穿黑色战术服的男人出现在花园入口。他们戴着黑色防毒面具,面具上的夜视镜泛着冷光,肩上扛着银色的仪器箱,胸前徽章上的 “寻光会” 标志在雨雾中格外醒目。
“目标区域信号增强。” 为首的男人低头查看手腕上的设备,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纹突然飙升,“星野花活性指数突破阈值,疑似触发‘初代共鸣’。”
另一人蹲下身,将一根金属探针插进泥土。探针顶端的指示灯瞬间变红,发出急促的 “滴滴” 声。“确认地下有能量波动,” 他声音沙哑,带着电子设备的杂音,“这里埋过东西,而且不止一次 —— 探测到至少三层不同时期的能量残留。”
第三人冷笑一声,手指在仪器上快速滑动,调出花园的三维模型:“看来我们的园丁朋友,并不只是来除草的。高先生果然没猜错,沈府藏着心宁境的钥匙。”
陆野屏住呼吸,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寻光会怎么会找到这里?这个组织表面上是研究超自然现象的学术机构,实则早被高振海渗透,专门替高家搜寻星野花相关的遗物。他们连花园里藏着星野花都知道,除非……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沈府主楼的方向。二楼的窗棂后,似乎有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沈月。
那个总在深夜独自浇花的女人,那个自称是沈星姐姐的女人。她手腕上总缠着黑色丝巾,每次问起,都说是小时候烧伤的疤痕。有次他无意间瞥见丝巾下的暗色印记,形状竟和母亲日记里记载的阴印有些相似。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一切?甚至…… 她就是给寻光会报信的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陆野几乎喘不过气。就在这时,手背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猴子悄悄伸出爪子搭在他手背上,爪印残留的银光顺着皮肤缓缓渗入,带来一阵奇异的安宁感,仿佛在无声地安慰。
与此同时,怀里的小猴微微动了动,乌黑的眼睛猛地睁开。那双眼珠里没有幼兽的懵懂,反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开口时,发出的竟是清晰的人声:“别信穿白裙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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