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藤蔓的生长声(1/2)
夜风从铁窗缝隙钻入,带着初冬的寒意,在水泥地面上划出一道冰凉的弧线。陆野蜷缩在墙角,背靠着沁骨的砖墙,左肋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 —— 那是三天前被刀疤刘踢出来的,此刻随着呼吸牵扯着神经,像有条小蛇在肉里钻。掌心那枚淡红色的胎记比伤口更灼人,热度从五芒星纹路的尖端渗出来,顺着血管往心脏爬,烧得他心神不宁。
他闭着眼,却睡不着。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噪音:上铺 “老鼠强” 的鼾声像破风箱,斜对面的 “秃鹫” 在梦呓中喊着赌债,远处水房的水龙头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神经上。可就在这些浑浊的声响之间,一种极细微的动静,如丝如缕地穿透混沌,钻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
“沙…… 沙……”
像是春雨后的嫩芽顶开冻土,又像是无数根须在黑暗里悄然延展,带着某种固执的生命力。
陆野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昏暗中缩成针尖。
月光斜斜地从铁窗格栅里漏进来,在对面墙上投下参差的影子,像无数只扭曲的手。而就在他右脚边的地缝里,一点莹润的翠绿正缓缓探出头,细若发丝的藤蔓贴着粗糙的水泥地爬行,银白的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竟和他掌心的胎记一模一样。每往前蔓延一寸,空气中便浮起一缕冷香,清冽得像冬夜雪后的松林,却又夹杂着一丝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腥,像血渍渗进了花蜜。
“是你吗?” 他低声问,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沈府的那株…… 星野花?”
藤蔓忽然顿住,顶端的嫩芽轻轻颤了颤,随即向上卷曲成螺旋状,开出一朵指甲盖大小的白花。花瓣薄如蝉翼,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在用力点头。
陆野的心脏重重撞了下胸腔,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这不是幻觉。
他摸向胸口,隔着磨得发亮的囚服,能摸到一片硬挺的干枯花瓣 —— 那是半个月前从沈府花园挖花苗时,偷偷藏进衣领的。那天高宇的人突然闯进来,铁锹砸碎花盆的瞬间,他死死护着花茎,却还是被打得肋骨断裂,昏死过去。醒来时花苗不见了,只留下掌心这枚发烫的胎记,和心底那道挥之不去的执念:我要活着,等它重新开花,等找到沈星。
而现在,它以另一种方式,找到了他。
不只是找到他,还在替他战斗。
三天前的场景突然清晰地撞进脑海,带着铁锈味的疼痛再次翻涌。
监狱里的 “规矩” 向来残酷,新来的犯人总要被 “调教”,尤其是像陆野这样沉默寡言、眼神干净得不像罪犯的年轻人。放风刚结束,刀疤刘就带着三个跟班堵在了牢房门口。那男人左脸的伤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据说是早年砍人时被反杀留下的,连狱警见了都要让三分。
“新来的,懂规矩吗?” 刀疤刘一脚踩在陆野的铺位上,军绿色的被褥立刻脏了一大块,“这铺位老子看上了,给你十秒,滚去墙角睡。”
陆野没动。这铺位靠着唯一的小窗,能透进点月光,是他夜里思念沈星时唯一的慰藉。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却没敢抬头 —— 他清楚反抗的后果,上一个不肯让铺的新人,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至今还躺在医务室。
“操,给脸不要脸是吧?” 刀疤刘抬腿就踹在他腰上,旧伤的剧痛让陆野眼前一黑,踉跄着撞在铁栏杆上。
拳头接踵而至,落在后背、肩膀、小腹,每一下都带着狠劲。陆野蜷缩在地,任由疼痛在身体里炸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恍惚间,沈星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 —— 她在沈府花园里弹琴,阳光落在她发梢,手腕上的星形胎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那首童谣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冒出来,调子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线:
“镜湖月,照花眠,忘了归期忘了年……”
奇怪的是,每唱一句,掌心的胎记就热一分,像是有股暖流在皮肤下苏醒,慢慢抚平尖锐的疼痛。刀疤刘见他还敢哼歌,怒火更盛,捡起墙角的搪瓷杯就往他头上砸 —— 就在杯口即将碰到额头的瞬间,那股暖流突然顺着手臂窜上指尖,猛地炸开!
“咔嚓” 一声脆响,地面竟裂开了一道指宽的缝隙。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是地震,也不是建筑老化,那裂缝像是有生命的嘴,缓缓张开,紧接着,无数银纹藤蔓破土而出,如同受惊的蛇群般窜起,瞬间缠住了刀疤刘的手腕!
“什么鬼东西!” 刀疤刘怒吼着挣扎,可藤蔓越收越紧,竟发出金属摩擦的铿锵声,他的脸瞬间涨成紫红色, veins 青筋暴起。
“是妖术!这小子会妖术!” 一个跟班尖叫着后退,却被突然伸出的藤蔓缠住脚踝,猛地一拽,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另一条藤蔓卷住头顶的灯管,“啪” 地一声扭断了电线,整间牢房瞬间陷入昏暗。
唯有那朵小白花在黑暗中亮着微弱的光,冷香骤然浓郁起来。
最先出事的是 “老鼠强”,那家伙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嚎着:“别追我!那笔钱我不是故意偷的!是我妈要治病……” 接着是 “秃鹫”,他跪在地上扇自己耳光,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错了!我不该卖假药!那些老人的钱我不该骗……”
刀疤刘的反应最激烈,他浑身抽搐着,眼球翻白,嘶吼声震得铁窗嗡嗡作响:“不是我杀的!是高老大逼我的!他说不杀那家人,就剁了我老婆孩子……”
陆野趴在地上,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这些都是他们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那些见不得光的罪孽,竟被这藤蔓逼了出来?他忽然想起孤儿院的张阿姨临终前说的话,那女人枯瘦的手抓着他的胳膊,眼神异常郑重:“孩子,有些花不开在阳光下,它们长在黑暗里,生来就是为了照亮人心底的脏东西。”
原来如此。
这星野花根本不是普通植物,它是净化者,是罪孽的审判者。而它选中了自己,作为承载力量的容器。
藤蔓慢慢收回,顺着裂缝钻回地下,只留下几片枯萎的花瓣,落在地上瞬间化作灰烬。混混们瘫在原地,眼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刀疤刘趴在地上,嘴里还在喃喃着 “对不起”,往日的嚣张荡然无存。
陆野靠回墙角,大口喘着气,心脏跳得快要冲破胸膛。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监狱里的身份彻底变了 —— 不再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而是一个 “不能碰” 的异类。
可他没有丝毫得意,反而被深深的恐惧攫住了。这力量太诡异,太强大,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控制。如果下次失控,会不会伤到无辜的人?沈星手腕上的胎记,是不是也藏着同样的力量?还有高宇,那个派人抢花、打断他骨头的男人,到底在谋划什么?
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轻响,毛茸茸的小爪子突然搭在了他的肩头。
是阿毛。
这只猴子是他入狱前三天救的。那天暴雨倾盆,他在监狱外的排水沟里发现了它,浑身湿透,右后腿被铁丝缠住,血流不止。小家伙奄奄一息,却还是用尽最后力气咬住他的裤脚,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哀求。陆野偷偷把它藏在废弃的工具房,用自己省下的馒头屑喂它,晚上就抱着它取暖,直到它能一瘸一拐地走路。
没人知道阿毛的存在,它像是有灵性,白天躲在通风管道里,晚上就悄悄溜回陆野身边。更奇怪的是,它从不离开他超过十米,放风时总在远处的墙头上蹲着,一旦有人靠近陆野,就会发出尖锐的警告声。而且每当胎记发热,阿毛的眼睛就会变成淡淡的紫色,像是能看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此刻,小家伙正用温热的脸颊蹭着陆野的下巴,嘴里发出 “吱吱” 的低鸣,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提醒。陆野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指尖能感觉到细密的绒毛下,心脏在快速跳动。
“你也感觉到了,对不对?” 他低声说,声音里满是疲惫,“这世界…… 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
阿毛突然停止了蹭蹭,耳朵竖得笔直,猛地转身看向门口。它的眼睛瞬间变成深紫色,毛发根根竖起,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陆野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只见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穿着白色的实验服,戴着蓝色口罩,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箱,身形瘦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是 “心理评估医生”。每周三下午,这个人都会来给重刑犯做 “精神测试”,陆野上周还见过一次。可他清楚地记得,前天放风时,听狱警闲聊说,那位医生上个月就因为 “身体原因” 调走了。
而且,现在是凌晨两点,没有任何医生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牢房区。
陆野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他悄悄将胸口的干枯花瓣塞进舌下 —— 那花瓣带着淡淡的冷香,不知为何,只要含着它,胎记的热度就会平稳些。他用胳膊护住阿毛,低声道:“待在我身后,别出声。”
那人影缓缓走近,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像是漂浮在地面上。走到牢门前,他停下了脚步,惨白的手指慢慢抬起,摘下了口罩。
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露了出来,五官模糊得像是被水泡过太久,鼻梁和脸颊的轮廓都有些扭曲。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瞳孔,整个眼球都是纯黑色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可他的嘴角却向上弯着,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陆野。” 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空洞的回响,“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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