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十年前的歪扭字迹(1/2)
灯未亮,风却动。
窗棂被夜风推得轻晃,发出 “吱呀” 的闷响。一道纤瘦的身影翻墙而入,足尖点地时只溅起几滴泥水,无声无息。是沈星。
她披着深灰斗篷,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与颈侧,冷意顺着皮肤渗进骨髓。但她顾不上这些 —— 左肩下方的蝶形红痕正隐隐发烫,那热度不是灼烧的刺痛,而是细密如蚁的啃噬感,仿佛有某种力量在牵引她靠近这扇门,这间房,这张承载着十年秘密的书桌。
“又是你……” 她低语,指尖抚过胎记边缘凸起的纹路,“每次接近真相,你就开始烧。是在提醒我,还是在害怕我?”
她不知道这是血脉的共鸣,还是命运的警告。
可她已无路可退。
三天前,她在整理母亲遗留的旧物时,于一本泛黄的《梅花三弄》琴谱夹层中,发现了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那是张撕下来的作业本纸,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毛边,上面只有一行字,用蓝黑墨水写就:
“若你看见此信,请毁掉所有日记。它们不是记忆,是陷阱。别信爸爸,别信高家,别去找陆野 —— 除非你想变成怪物。”
笔迹稚嫩、歪扭,笔画间带着孩童特有的颤抖,却又在每一个落笔处透着近乎执拗的力道。更诡异的是 —— 那字迹的走势、转折间的顿挫,甚至连 “野” 字最后一笔的弯钩弧度,都与她十岁时写在作文本上的字惊人相似。
可问题在于…… 她从未写过这封信。
而且,她的童年日记,早在十二岁那年一场大火中尽数焚毁。高家对外宣称,是阁楼电线老化短路,可沈星一直记得,那天是高慎亲自带人来 “处理” 的灰烬,连一片纸都没留下。
——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意外。
沈星站在父亲严禁踏入的隐秘书房门前,心跳如鼓,指尖冰凉。书房的门是老式的朱漆木门,铜质挂锁锈迹斑斑,锁孔里积满灰尘,却依旧坚固得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她从袖中取出一柄小巧的银刀,刀身刻着细密的星纹,在雨夜中泛着淡蓝微光。这不是普通的裁纸刀,是母亲生前缝在琴盒内衬的 “星纹刃”,据说是用镜湖底采出的陨铁锻造而成,母亲说它能 “割开虚妄,斩断因果”。
那时她只当是母亲的戏言,如今指尖握住刀柄,却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暖意,与胎记的灼烧感遥相呼应。
刀尖插入锁孔,带着锈迹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沈星屏住呼吸,手腕轻轻一旋。
“咔哒。”
一声轻响,锁开了。
她推门而入,一股混杂着灰尘、墨香与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她强忍住不适,反手关门,迅速点燃随身携带的羊角小油灯。昏黄的光晕缓缓铺展,照亮了屋内陈设 ——
一张紫檀木书案,桌面刻着星纹暗格,边缘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两排高至天花板的书架,大半书籍都蒙着厚尘,只有最底层的几本书籍摆放整齐,像是常被翻阅;角落摆着一架蒙尘的留声机,唱针早已生锈;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全家福,照片上三人笑意温婉:母亲抱着幼年的她,鬓角别着一朵星野花,父亲站在一旁,神情柔和得不像如今那个冷峻威严的沈家长主。
可沈星的目光,却死死钉在书桌最底层的那个抽屉上。
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朱砂绘就的符文扭曲如蛇,边缘已泛黑卷曲,像是被火烤过。符纸中央,四个篆体大字狰狞可怖:
“禁启?心渊”
她呼吸一滞。
这不是普通的道家符咒。
她在母亲遗留的《星野秘录》残页上见过,这是星野一族失传已久的封印术式之一 ——“心渊咒”。传说唯有承载重大痛苦或禁忌记忆之人,才能以心头血为引激活此符,一旦强行开启,施术者将承受对应记忆带来的精神反噬,轻则头痛欲裂,重则陷入记忆循环,永世不得脱身。
而此刻,那张符纸正在微微颤动,朱砂符文像是活物般蠕动,仿佛里面的东西正挣扎着要冲破束缚。
沈星咬紧下唇,抬手咬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符纸上。
刹那间,朱砂如遇沸水般翻滚,符文崩解成灰,簌簌落在地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抽屉 “咔哒” 一声自动弹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机密文件,只有一本孤零零的日记。
封面是暗红色皮革,没有任何文字,触手冰凉,像是浸过冰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体温,似非人间之物。沈星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纸页泛黄脆薄,边缘已经卷起,第一行字跃入眼帘:
“我叫沈星,今年十岁。今天,妈妈死了。”
她猛地合上日记,胸口像是被重锤砸中,呼吸困难。
不对!不对!不对!
母亲明明是在她十三岁那年,死于一场突发的心脏病,葬礼办得风风光光,父亲还为此消沉了半年。这日记写的根本不是事实!
可…… 为什么这字迹,如此熟悉?
像是刻在骨髓里的记忆,每一个笔画的转折,每一个字的倾斜角度,都和她十岁时写在作业本上的字如出一辙。她甚至能想起,当年写 “死” 字时,因为害怕,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墨水晕开了一小块 —— 日记上的 “死” 字,同样有这样的痕迹。
她颤抖着手再次翻开,逐字逐句地读下去,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
三月十七日 晴
妈妈今早还笑着给我梳头,她的手指很软,发绳上系着一朵小小的星野花,她说要去镜湖边采一朵新开的花。她说那花会认得我,因为它是用我的名字命名的,花瓣上的星纹和我肩头的胎记一模一样。
可下午回来时,她倒在花园门口的星野花丛里,手里攥着半片星形花瓣,花瓣的纹路里还沾着黑色的液体,全身冰冷。爸爸说她是突发心脏病,高叔叔也在一旁点头,说医生已经来过了。
可我知道不是。
因为我躲在桂花树后面,看见高叔叔站在树后,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黑色的液体,他还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冷冰冰的,像冬天的湖水。
我好怕。爸爸把妈妈的手从我手里掰开,他的手很用力,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会给我讲故事的爸爸。我问他妈妈是不是高叔叔杀的,他打了我一巴掌,说我胡说八道。
晚上我偷偷溜进妈妈的房间,在她的梳妆盒里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净血会” 三个字,还有一个地址,就在镜湖深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要记下来,万一我忘了呢。
沈星的手指抚过纸页上 “净血会” 三个字,指尖冰凉。她想起母亲遗物中确实有一张空白的纸条,边缘有撕痕,原来上面的字被十岁的自己记了下来。高慎的笑容,父亲的冷漠,母亲冰冷的身体,这些被遗忘的碎片,在日记的字里行间逐渐拼凑完整,刺痛着她的神经。
她继续往下翻,纸页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墨水晕开的痕迹越来越多,能看出写字的人越来越恐惧。
四月五日 阴
爸爸把我关进了阁楼。他说外面有坏人,不能让我乱跑,可阁楼的窗户被钉死了,门也锁着,我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
夜里我能听见他们在楼下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清了。
“计划提前了,星野花已经开始觉醒,她的血脉越来越强。” 是爸爸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星野血脉必须净化,否则会引来灾祸,当年她母亲就是例子。” 这是高叔叔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孩子太敏感,已经开始怀疑了,迟早会察觉真相。”
“那就让她忘记。用‘忘川剂’,清除她的记忆,重新植入空白人格,这样她才能成为合格的容器。”
后来我听见了玻璃瓶碰撞的声音,还有注射器的 “咔哒” 声。我知道他们要对我做什么,我把耳朵捂起来,可还是听见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二天,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关在阁楼,甚至忘了高叔叔的笑容。可昨晚的恐惧还在,像虫子一样啃着我的心。
直到昨晚,我在梦里又看见妈妈倒下的样子,她手里的花瓣落在我脸上,冰凉刺骨。我哭了很久,把这一切记下来。如果有一天我又忘了,请让未来的我看看这本日记,别相信任何人。
—— 十岁的沈星
泪水砸落在纸页上,晕开了早已褪色的墨迹。沈星捂住嘴,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做关于母亲的噩梦,为什么对高慎有种本能的恐惧,为什么十三岁那年 “突然” 想起母亲时,会哭得撕心裂肺 —— 那不是突然想起,是记忆的碎片在挣扎着苏醒。
她翻动书页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页都像一把刀,割开被掩盖的真相。
六月三日 雨
我又被注射了那种药,头晕乎乎的,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我偷偷藏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把重要的事写下来。
妈妈不是死于心脏病,是高叔叔杀的,用的是黑色液体。
爸爸知道真相,他在帮高叔叔骗我。
他们说我是 “容器”,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好事。
昨晚我梦见一个男孩,他站在镜湖边,手里拿着一把花铲,掌心有和我一样的红印,他说他叫陆野,是来救我的。
星野花不是普通的花,它会说话,昨晚它告诉我,它是活的灵魂,寄宿着被抹去的记忆。
我把本子藏在阁楼的地板下,希望未来的我能找到。我不想变成没有记忆的木偶,我想记得妈妈,想记得自己是谁。
七月十二日 晴
高叔叔又来了,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像在看一件货物。他和爸爸说 “第七次轮回即将重启,这一世的容器已经失效,必须彻底清除她的意识”。
我不懂什么叫 “轮回”,也不懂什么叫 “容器”。但我懂 —— 他们要杀了真正的我。
星野花今晚开得特别旺,花瓣上的星纹亮得刺眼,它告诉我,胎记不是印记,是钥匙,能打开通往镜湖深处的门,那里有妈妈留下的真相。它还说,陆野不是陌生人,他是上一世救过我的人,我们曾在湖底的星纹阵里并肩作战,他的掌心也有红印,是和我对应的 “守护印”。
我好怕,但我不想死。我把最重要的事写在这里,用我最大的力气:
别相信高家父子,他们是 “净血会” 的执行者,目的是清洗所有星野血脉的觉醒者,维持轮回容器的纯净。
爸爸不是坏人,他是被 “净血会” 威胁的,妈妈的死让他不得不妥协。
去孤儿院找陆野,他记得一切,他会帮我唤醒记忆。
镜湖深处有 “镜湖之心”,那是星野一族的力量核心,也是打破轮回的关键。
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沈星,星星的星,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别让他们烧了我。
别让我再一次消失。
—— 最后一个清醒的我
最后一行字,歪歪扭扭,笔画重叠,墨水深深浸透了纸页,像是用尽全力写下的绝笔。而后,整本日记戛然而止,后面的纸页都是空白,只有最后一页的角落,画着一朵小小的星野花,花瓣上画着两颗连在一起的心。
沈星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紧紧抱住那本日记,仿佛抱住的是另一个自己 —— 那个被囚禁、被抹杀、被遗忘的十岁灵魂。日记的皮革封面贴着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又让她心痛。
“原来…… 我一直都知道……”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原来我不是疯了,不是胡思乱想…… 我只是…… 一次次被杀死,又一次次醒来,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窗外雷声炸响,暴雨倾盆而下,雨点狠狠砸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肩头的胎记灼痛如烈火焚烧,几乎要撕裂皮肉,仿佛要与日记里的灵魂共鸣,要冲破这十年的虚假记忆。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缓慢、沉重、规律,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越来越近。
沈星瞬间清醒,迅速吹灭油灯,将日记塞进斗篷内侧的暗袋,身体灵巧地躲进书架后的暗格。这是她小时候捉迷藏时发现的秘密藏身处,狭小逼仄,只能容下一个人,连管家都不知道。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入,带着一身雨气。沈星屏住呼吸,透过书架的缝隙望去,看清了来人 —— 是父亲,沈临川。
他穿着墨色长衫,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额前,面色沉静得可怕,手中端着一杯热茶,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表情。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当他看到地上残留的符纸灰烬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有丝毫怒意。
“果然…… 还是来了。” 他低声自语,语气疲惫得像是苍老了十岁,“十年了,沈星,我以为你能安分些,做个普通人,平安过完一生。”
他走到书桌前,轻轻抚摸那空荡的抽屉,指尖划过木质纹理,声音低缓得像在叹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找什么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开始回忆了吗?从你回国那天,你肩头的胎记开始发烫,我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沈星躲在暗格里,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想不通,父亲明明知道她在找真相,为什么不阻止她?为什么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疲惫?
“可你知道吗?” 他忽然笑了,笑得凄凉,眼底闪过一丝痛苦,“我也曾是你这样的人。也曾拼命想要记住,想要复仇,想要打破这该死的命运。”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钥匙,放在空荡的抽屉里,然后缓缓合上。“我年轻时,也在这个抽屉里发现过一本日记,是我母亲留下的,上面写着和你这本一样的真相 —— 星野一族的宿命,轮回的秘密,净血会的阴谋。我也曾像你一样,想要揭开一切,想要反抗。”
沈星愣住了,忘记了呼吸。
“但我最后选择了遗忘。”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因为记住,只会带来痛苦。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你的祖母,因为不肯遗忘,被净血会的人折磨致死;我看着你的母亲,为了保护你,试图毁掉星野花,最后被他们灭口。我不想再失去亲人了,沈星,我只想让你活着,哪怕是活在虚假的记忆里。”
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背对着书架,声音低沉而清晰:“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知道真相,如果你真的要走你母亲的老路,去镜湖吧。去见‘镜湖之心’,去见那个你母亲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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