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残躯踏碎焦土路 佛音暗度灵山谋(2/2)

他抬手,握住金箍棒,没有挥向幻象,只是将棒身横在胸前,闭上眼,任由那些幻象在他眼前肆虐,任由魔性与佛性在他体内冲撞。

他的识海深处,那颗“本心”的坐标,依旧稳固,如同一盏不灭的心灯,照亮了所有的虚妄。

“俺老孙,不恨,不悔。”

他缓缓睁开眼,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幻象的力量。

“恨,会让俺迷失;悔,会让俺懦弱。俺老孙,只是要做该做的事,走该走的路。”

话音落下,他周身的金黑二气,竟开始缓缓交融,不再是相互冲撞,而是形成了一道淡淡的、金黑交织的光晕,笼罩在他的周身。那些幻象,在这光晕的照耀下,如同冰雪遇骄阳,瞬间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忘尘漠的天空,竟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缝隙,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在黄沙之上,照出了一条通往西方的路。

“猴哥!你看!”猪八戒指着那道缝隙,惊喜地喊道。

孙悟空抬头,看着那缕阳光,眼中的金黑光芒,渐渐归于平静。他知道,自己过了这道心关,也知道,前路的考验,只会更烈。

“走。”他再次迈步,朝着那缕阳光的方向走去,“灵山不远了。”

三人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远去。黄沙在他们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那些脚印,虽深浅不一,却始终朝着西方,不曾偏移。

而在忘尘漠的尽头,一道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那是一个老僧,身着破烂的僧衣,手持一根锡杖,坐在一块青石上,面前摆着一碗水,一碗斋饭。

看到孙悟空三人走来,老僧缓缓起身,合掌行礼,声音温和:“三位长老,一路辛苦。老僧在此,等候多时了。”

孙悟空看着老僧,眉头微皱。这老僧身上,没有半分妖气,也没有佛力,却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气息,仿佛与这忘尘漠融为一体。

“你是何人?”他沉声问道。

“老僧只是一个过路的僧人,见三位长老赶路辛苦,特备了些水饭,聊表心意。”老僧笑着说道,将水和斋饭递了过来。

猪八戒早已渴得嗓子冒烟,伸手便要去接,却被孙悟空一把拦住。

“慢。”孙悟空看着老僧,眼神锐利,“忘尘漠里,无草无木,你这水饭,从何而来?”

老僧依旧笑着,不急不缓地答道:“心若有,便有。心若无,便无。三位长老,过了忘尘漠,便离灵山不远了。只是这最后一段路,需得‘放下’,方能前行。”

“放下?”孙悟空挑眉,“放下什么?”

“放下执念,放下怨怼,放下自我。”老僧的声音,忽然变得庄严肃穆,“唯有放下,方能见如来,方能取真经。”

“如来?真经?”孙悟空笑了,笑得冷冽,“俺老孙要见的,不是如来;要取的,也不是那劳什子真经。俺老孙要的,是一个公道,是师父用命换来的一个答案。”

老僧的笑容,渐渐敛去,眼中闪过一丝金光:“悟空,你执迷不悟。金蝉子的牺牲,是定数,是功德,何来不公?”

“定数?功德?”孙悟空的周身,金黑光晕再次暴涨,金箍棒猛地抬起,指向老僧,“若这定数,是以师徒的性命为代价;若这功德,是用算计与牺牲换来,那俺老孙,便要破了这定数,毁了这功德!”

“大胆!”老僧低喝一声,周身的气息骤然变了,破烂的僧衣化作璀璨的佛袍,手中的锡杖化作降魔杵,正是灵山的燃灯古佛!

“悟空,你若再执迷,老僧便只能替如来,收了你这魔性!”燃灯古佛的声音,带着佛门的无上威压,朝着孙悟空压来。

猪八戒和沙僧脸色大变,纷纷举起兵器,护在孙悟空身前:“休想伤俺大师兄!”

孙悟空推开两人,握着金箍棒,一步步走向燃灯古佛,眼中的金黑光芒,亮得吓人:“收俺?俺老孙倒要看看,是你这古佛的佛光厉害,还是俺老孙的佛魔之力更烈!”

话音未落,金箍棒已带着金黑交织的力量,朝着燃灯古佛砸去!

燃灯古佛冷哼一声,抬手祭出二十四颗定海珠,珠子化作一道金光壁,挡在身前。金箍棒与金光壁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金黑二气与佛光炸开,将忘尘漠的黄沙掀飞数丈!

“悟空,你当真要与灵山为敌?”燃灯古佛的脸色沉了下来,定海珠的光芒,越发炽烈,“你可知,与灵山为敌,便是与三界为敌?”

“三界?”孙悟空嗤笑一声,再次挥棒,“俺老孙当年,便敢与三界为敌,如今,又有何惧?!”

金箍棒如怒龙出海,金黑二气翻涌,竟硬生生将定海珠的金光壁砸出一道裂纹!燃灯古佛脸色一变,没想到这猴子的佛魔之力,竟已融合到如此地步,连忙催动佛力,稳住金光壁。

“悟空,切莫冲动!”观音菩萨的声音,忽然从天际传来,一道净瓶杨柳枝的虚影,挡在两人之间,“世尊有旨,让你西行至灵山,当面问清一切,而非在此动手。”

孙悟空的金箍棒,停在半空,金黑二气依旧翻涌,却没有再落下。他看着观音菩萨的虚影,冷声道:“俺老孙可以不动手,但俺要知道,师父的牺牲,究竟是不是你们的算计!”

“到了灵山,世尊自会给你答案。”观音菩萨的声音,依旧温和,“只是你需记住,西行之路,本就是一场渡心之旅。你若能守住本心,灵山便有你要的答案;你若失了本心,便只能困于虚妄,永无出头之日。”

虚影消散,燃灯古佛也收起了定海珠,恢复了老僧的模样,只是脸色依旧凝重:“老僧在此,送三位长老一程。过了这忘尘漠,便是灵山脚下的凌云渡,渡了这渡,便到雷音寺了。”

孙悟空没有再说话,只是收起金箍棒,转身朝着西方走去。猪八戒和沙僧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上。

燃灯古佛看着三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悟空啊悟空,你可知,灵山之上,那答案,未必是你想要的……”

忘尘漠的阳光,渐渐消散,天空又恢复了灰蒙蒙的模样,可三人的脚步,却越发坚定。

凌云渡,横亘在灵山脚下,是一条宽达百丈的大河。河水呈墨色,翻涌着,散发出一股能吞噬神魂的气息,河上没有桥,只有一艘破旧的木船,船头上,站着一个撑船的老翁,须发皆白,眼神浑浊,却又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清明。

孙悟空三人站在渡口,看着眼前的大河,眉头微皱。这河水,竟能压制他体内的佛魔之力,让他的神念都无法探入。

“三位长老,要渡河吗?”老翁的声音,沙哑却洪亮,响彻整个渡口。

“如何渡?”孙悟空问道。

“放下一切,方能上船。”老翁缓缓说道,“放下执念,放下兵器,放下自我,方能渡过这凌云渡,到达灵山。”

“放下?”孙悟空冷笑,“俺老孙的执念,是师父的公道;俺老孙的兵器,是护佑的依仗;俺老孙的自我,是生来便有的傲骨。这些,俺都放不下。”

“放不下,便渡不了。”老翁摇了摇头,撑了撑船篙,木船在河水中晃了晃,“凌云渡,渡的是心,不是身。心若放不下,即便过了河,也到不了雷音寺。”

猪八戒急了:“那俺们岂不是白来了?师父还等着俺们去灵山讨公道呢!”

“非也。”老翁缓缓说道,“放下,不是舍弃,是释怀。释怀执念,而非放弃公道;释怀兵器,而非放下依仗;释怀自我,而非丢掉傲骨。三位长老,可懂?”

孙悟空沉默了。

释怀。

他想起了师父的愿力,想起了忘尘漠的幻象,想起了自己的本心。

释怀,不是认怂,不是妥协,是放下那些阻碍前行的情绪,以最清醒的状态,去面对灵山的一切。

他抬手,将金箍棒收进耳朵里,又卸下身上残破的锁子黄金甲,放在渡口的青石上。接着,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佛魔之力,缓缓收敛,只留下那道金黑交织的光晕,护在识海。

“俺释怀了。”他睁开眼,看向老翁,“俺放下的,是愤怒,是悲痛,是那些让俺迷失的情绪。但俺要的公道,俺要的答案,俺绝不会放。”

老翁笑了,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赞赏:“好一个释怀不放志!上船吧。”

猪八戒和沙僧也学着孙悟空的样子,放下了兵器,收敛了情绪,跟着他走上了木船。

木船缓缓驶离渡口,朝着灵山的方向漂去。墨色的河水,在船边翻涌,却没有半分水花溅上船板。孙悟空站在船头,看着远处那座笼罩在佛光里的灵山,看着那座金碧辉煌的雷音寺,眼中的金黑光芒,再次变得坚定。

船行至河中央,老翁忽然开口:“悟空,你可知,金蝉子的真灵,已在灵山重塑金身,不日便会归位,成为旃檀功德佛?”

孙悟空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回头:“俺知道。”

“那你还去?”老翁问道,“他已成佛,不再是你的师父,不再是那个会为你缝补虎皮裙、会念紧箍咒约束你的唐三藏了。”

“他成他的佛,俺讨俺的公道。”孙悟空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即便他忘了过往,俺也会让他记起来;即便诸佛阻拦,俺也会问出那个答案。”

老翁不再多言,只是撑着船篙,木船在河水中,朝着灵山,缓缓靠近。

灵山之巅,雷音寺内。

如来佛祖依旧端坐于莲台之上,金蝉子的莲座,已焕发出璀璨的金光,真灵正在重塑金身。诸佛皆在等候,等候着那只猴子的到来,等候着这场取经路的最终落幕。

“世尊,那猴子,已过凌云渡,不日便到雷音寺。”文殊菩萨上前禀报。

如来缓缓点头,目光望向灵山脚下的凌云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悟空,这最后一关,是你的心关,也是灵山的劫数。渡得过,三界安;渡不过,三界乱。”

诸佛皆沉默,梵唱之声,也变得低沉。

而此刻的孙悟空,正站在木船上,看着越来越近的灵山,看着那座触手可及的雷音寺,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他也知道,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会走下去。

为了师父,为了本心,为了那句“了结这一切”的承诺。

木船靠岸,孙悟空率先跳下船,猪八戒和沙僧紧随其后。三人站在灵山的石阶下,抬头望去,那石阶蜿蜒向上,直通雷音寺,每一级石阶,都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散发着祥和的佛光,却也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孙悟空抬脚,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金黑交织的光晕,在他周身亮起,与石阶上的佛光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上路。”

他再次说出这两个字,一步步,朝着雷音寺,走去。

石阶很长,仿佛没有尽头。每走一步,佛光的压力便重一分,可他的脚步,却从未停下。

八戒和沙僧跟在他身后,虽步履维艰,却也始终坚定。

灵山的风,吹过他们的衣衫,带着佛香的味道,却吹不散他们眼中的执着。

雷音寺的大门,缓缓打开,诸佛的目光,落在渐行渐近的三人身上。

一场关于本心,关于公道,关于三界规则的对峙,即将开始。

而孙悟空,正以残躯,踏碎这通往灵山的最后一段路,以佛魔之力,直面那高高在上的诸佛,要为师父,为自己,讨一个迟到了太久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