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碗清心茶(2/2)

将吴长生请进屋,局促地说道:“实在有劳吴大夫。只是…… 这药钱,恐怕要再宽限些时日……”

吴长生环顾四周,屋里除了一张板床,一张书桌,便是堆满了墙角的旧书。

家徒四壁,却满屋书香。

吴长生将手里的药包放在桌上,温和地笑了笑:“陈兄不必忧心。孙老先生说了,有位心善的张员外,已经替您付过了。”

陈秉文猛地抬起头,看着吴长生,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他不是蠢人,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陈秉文没有再坚持写什么欠条,那只会显得矫情,反而辜负了对方的一片苦心。

深深地作了一揖:“如此,便多谢孙老先生,多谢吴大夫,也多谢那位……张员外了。”

陈秉文从一个小小的炭炉上,拎起一把陶壶,为吴长生倒了一碗热茶。

茶很粗劣,入口微涩,但回味却有一股甘甜。

“家贫,无好茶招待,吴大夫莫要嫌弃。”

“陈兄言重了。茶不在精,有心便好。”

吴长生捧着那碗粗陶茶,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两人相对而坐,竟没有丝毫的尴尬。他们从药理,聊到诗文,从清溪镇的风土,聊到北境的战事。

吴长生惊讶于对方学识之渊博,陈秉文则赞叹于吴长生见解之独到。

交谈中,吴长生看似随意地端着茶碗,眼角的余光,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

陈秉文虽然看似文弱,但坐姿笔挺如松,呼吸之间,绵长而微弱,若非刻意去听,几乎难以察觉。这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吐纳功夫才能达到的境界。

当陈秉文伸手为他续茶时,吴长生清晰地看到,他那只握着陶壶的手,虽然清瘦,但虎口处,却有一层薄薄的、因常年握持某种重物而留下的老茧。

更有趣的是,在屋角那张书桌的腿边,有一块地砖,比周围的地砖,颜色要深上一些,磨损得也更厉害一些,显然是常年被一只脚踩在上面,日积月累所致。

一个被头风病折磨多年的穷书生,为何会有如此沉稳的呼吸?

为何虎口会有老茧?又为何会常年保持着一个扎马步般的姿势?

吴长生没有问,只是将这些疑问,默默地藏在了心里。

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叫陈秉文的书生,像他正在读的一本深奥古籍,表面上看,字字句句都平淡无奇,但仔细品味,却发现内里大有文章。

告辞时,陈秉文将他送到门口,再次长揖及地。

“吴大夫,大恩不言谢。日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吴长生扶起他,看着他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眼睛,微笑道:“陈兄言重了。好好养病,你的学问,不该被埋没在这陋巷之中。”

离开竹枝巷,吴长生回头望了一眼那间小小的茅屋,阳光正好,将几竿翠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忽然觉得,孙老先生让他送来的,哪里只是一包药。

那三百两银子,从一个为富不仁的商人手里,换来一个心安理得的觉;又从这心安理得里,换来一个有识之士的康健和一个君子之间的善缘。

这钱,流淌了一圈,仿佛真的变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