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此去经年,后会无期(2/2)

最后,取出仅剩的、最大的一张麻纸,铺在桌上。

吴长生犹豫了很久,很久。油灯的灯花,在眼中,爆开,又熄灭。

最终,还是提起了笔。吴长生将自己脑海中,关于女子难产、尤其是“胎位不正”和“产后血崩”的急救之法,用最通俗、最直白的语言,一步一步地,写了下来。

“若遇胎位不正,切记不可硬拽。当以温水热敷其腹,再以手掌,循此法,缓缓推之……”

又画下了一幅简单的人体图,在几个关键的穴位上,做了标记。

“若产后血流不止,此乃血崩之兆,万分凶险。当取干艾草,烧成灰,以布巾包裹,重压其身下要穴……”

不经让吴长生想起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想起了王二婶那张惨白的脸,想起了那一声嘹亮的啼哭。

当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时,窗外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那只握笔的手,早已酸麻不堪,但他却浑然不觉。

吴长生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沓、浸透了自己心血的麻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吴长生背上自己那小小的、几乎没什么重量的行囊。里面,只有一本破旧的医书残卷和那本崭新的《轻身术》。

最后环视了一圈这间庇护了他两年的茅屋,这里有他缝补过的墙角,有他亲手打磨过的板凳。吴长生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冰冷的床沿,然后,转身推开了门。

天还未全亮,月亮,还像一枚玉钩,挂在西边的天上。一层薄薄的晨霜,给整个小桑村,都披上了一件银色的外衣。空气清冷,吸入肺里,带着一丝草木的甜味。

吴长生走在村里的小路上,脚步很轻,像一片飘落的叶子,没有惊动任何人。

路过了王二婶家,屋里很安静,但屋檐下,却挂着一串已经风干的腊肉,那是吴长生上次去吃饭时,随口夸过一句“好吃”的。驻足片刻,仿佛听到那个被自己救下的孩子,那安稳的呼吸声。

路过了铁柱家,院子里,整齐地码放着过冬的木柴,那是属于一个勤劳猎户的殷实。吴长生仿佛看到,铁柱正憨笑着,要把一只野兔,硬塞进自己的怀里。

路过了村口那棵老槐树,树下空荡荡的。吴长生仿佛看到,丫丫正举着一朵小黄花,在冲着他笑,身后,还跟着一群吵吵闹闹、伸着小手要“草蚂蚱”的半大孩子。

走过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与一段温暖的回忆告别。

最终,走到了石卫山家的院外。

吴长生没有进去,只是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小包,里面,是他身上最珍贵的一味能吊命的野山参片。吴长生将这个小包,轻轻地,放在了那有些破损的门阶上。

做完这一切,吴长生退后两步,对着这间曾给过他“家”的温暖的院子,对着那个给了他“新生”的老人,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石大爷,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世上,除了背叛和算计,也还有不问来处的善意。这份恩情,长生没齿难忘。只是,长生有长生的路要走,不能再给村子,带来任何未知的麻烦了。此去经年,后会无期,望您和大家,多多保重。’

吴长生在心里,无声地说道。

而后,毅然转身,不再回头。

吴长生的身影,就在晨曦前的薄雾中,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了通往外界的山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