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山也有心跳(1/2)
丽媚的身体在云母草药的调理下日渐好转,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如纸,肩部的伤口也在缓慢愈合。只是正如云母所料,她的左臂仍然无力,连端起一碗汤都微微发颤。更多时候,她只能坐在床上,透过那块透光的薄片望着窗外的雪景,或者听晨光从云母那里回来后,叽叽喳喳地讲述一天的见闻。
王飞的腿伤在劳作中反而好得更快。每日天不亮便跟着黑石等人去砍柴、凿冰、修补工具,粗糙的劳作磨硬了他的手掌,北地的严寒冻红了他的脸颊,却也让他迅速融入了这个山谷的生存节奏。北山族人大多沉默寡言,但并非冷漠。他们用行动表达接纳:黑石会在他动作笨拙时无言地示范,休息时有人会分给他一块烤热的肉干,岩火偶尔路过,会停下脚步看一会儿他处理皮毛的手艺,然后简短地评价一句“还行”。
真正让王飞感到惊奇的是晨光的变化。
小家伙每日上午跟着云母识字、辨认草药、学习北山族古老的歌谣和传说;下午则进行云母口中的“静心”与“感应”训练。起初几天,晨光回来时总是显得疲惫,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话也少了。但大约七八天后,他似乎适应了这种节奏,眼神里多了一种以前没有的清澈和专注。
一天傍晚,王飞去云母的小屋接晨光。小屋在半山腰一处背风的岩壁下,比普通木屋更简陋,更像一个洞穴的延伸。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云母低缓的吟诵声,用的是一种王飞完全听不懂的、音节古朴奇特的语言。他不敢打扰,站在门外雪地里等待。
吟诵声停了。片刻后,晨光推门出来,小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沉浸其中的神色,看到王飞才眼睛一亮,恢复了孩子的雀跃。
“阿爸!”
云母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小捆用皮绳扎好的、深褐色的干草。“今天他做得不错。”她将干草递给王飞,“这是安神草,晚上放在炭火边煨着,烟气对丽媚有好处。”
王飞接过,道了谢,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盘旋心中多日的疑惑:“云母,晨光他……到底在学什么?我有时觉得他回来后,好像……不太一样。”
云母看着牵着王飞的手、仰头听他们说话的晨光,沉默了片刻。“他在学习倾听,”她说,“倾听风的声音,雪落下的节奏,树木在寒冬里沉睡的脉搏,还有……这片土地的记忆。”
“记忆?”王飞不解。
“万物皆有灵,山川亦有心跳。”云母的目光投向暮色中苍茫的雪山,“北地的山不是沉默的石头,它们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冰层封存着过往,岩石镌刻着回响。拥有特殊血脉的人,在特定的状态下,能模糊地感知到那些沉淀的‘记忆’碎片。晨光的血脉很纯净,感应能力比我想象的更强。但他太小,心神不稳,容易被那些杂乱的‘声音’干扰甚至淹没。所以我教他静心,教他像过滤溪水里的沙石一样,过滤掉那些过于强烈的、混乱的回响,只感受最平和、最基础的脉络。”
王飞似懂非懂,但隐约明白了这训练的必要性和潜在的危险。“他会……听到什么具体的东西吗?比如丽媚说的,地底下的声音?”
云母看了他一眼:“你妻子听到的,是这片山谷最浅层的‘低语’。霜语谷的地下有古老的冰隙和空洞,气流和水脉的流动会产生一种独特的回音,体质敏感或心神虚弱时容易捕捉到。那不算真正的‘记忆回响’,更像是一种……地理环境的余韵。”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晨光,目前我只引导他感受最自然、最无害的部分,季节的流转,生命的蛰伏与萌动。更深的东西,还不是时候。”
回去的路上,晨光忽然拉了拉王飞的手,小声说:“阿爸,今天静心的时候,我好像……感觉到婆婆说的‘山的心跳’了。”
“哦?什么样的?”王飞放缓脚步。
“很慢,很重,咚……咚……的,像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敲很大的鼓。”晨光努力形容着,“婆婆说,那是山在睡觉,呼吸的声音。她还说,等春天来了,心跳会变快一点点,像要醒过来一样。”
王飞摸摸他的头,心里五味杂陈。儿子正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接触着一个神秘而古老的世界。他既为晨光拥有这种天赋感到某种隐秘的骄傲,又为这天赋背后未知的责任和风险感到深深的不安。
夜里,王飞将云母给的安神草放在炭火旁的小陶碟里煨着。一缕淡青色的、带着苦涩清香的烟雾袅袅升起,在屋内弥漫。丽媚嗅了嗅,说感觉心口没那么闷了。
夜深人静,一家三口都已睡下。王飞再次被那低沉的、几乎不可闻的“嗡鸣”和空气的微震颤惊醒。这次他凝神细听,发现那声音似乎有一定的规律,并非持续不断,而是如同缓慢的潮汐,一波一波,由弱渐强,维持几十次呼吸的时间,再逐渐减弱、消失。
他看向丽媚,她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很沉。晨光那边也毫无动静。
王飞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他轻轻起身,披上外衣,拄着木杖,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
屋外月华如水,雪地映照得如同白昼。山谷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似乎停滞了。那种震颤和嗡鸣在户外反而感觉更不明显,或者说,融入了整个环境,难以分辨源头。
他凭着白天的记忆,慢慢向山谷深处、靠近中央广场的方向走去。越往里走,居住的木屋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奇特的、半天然半人工的石构或土坯建筑,造型粗犷古朴,与山势融为一体。
当他靠近广场边缘时,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闪身躲到一处突出的岩壁阴影里。
广场中央,那根巨大的、刻满符文的石柱下,站着几个人影。借着清冷的月光,王飞认出其中一个是岩火,他披着一件厚重的毛皮大氅,背对着王飞的方向。另外几个是族中年纪较大的长者,其中包括云母。他们围成一个松散的半圆,面朝石柱,似乎在观察什么,又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
没有人说话。只有夜风偶尔卷起地面的浮雪,发出沙沙的轻响。
王飞屏住呼吸,凝神感受。果然,那低沉的嗡鸣似乎正是从广场中央,或者说从广场的地下传来。此刻,它正处在一次“潮汐”的增强阶段,空气的震颤变得明显了一些,连他脚下的地面都传来极其细微的酥麻感。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根巨大的石柱表面,那些白日里看起来只是粗糙刻痕的符文,此刻竟然隐隐流淌着一层极淡的、近乎透明的微光。光芒非常微弱,若非在这样无光污染的月夜下凝神细看,几乎无法察觉。光芒随着那“嗡鸣”的节奏,极其缓慢地明暗起伏着,仿佛在呼吸。
王飞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窥探北山族可能最核心的秘密。这石柱,这广场,这地下的嗡鸣,显然并非自然现象。
就在这时,岩火似乎有所感应,猛地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向王飞藏身的岩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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