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谁在替我签字(2/2)
我们在远处看着。
她从包里掏出一把纸钱,点燃,火苗蹿起的瞬间,她嘴里念了句什么,声音太轻,听不清。
然后她把整把灰扬进井口。
风忽然变了方向。
灰烬没落下去,反而打着旋儿飘了起来,一部分散在空中,另一部分,竟朝着值班室的方向飘来。
其中一小撮,落在我脚边。
我捡起来一看——
三粒没烧尽的红头绳结,蜷缩在灰里,像三颗干枯的心。
灰烬飘过来的时候,我没躲。
那撮带红头绳结的灰落在脚边,像一小团干涸的血。
我蹲下,指尖刚碰上那三粒蜷曲的绳结,一股冷气就顺着手指钻进了胳膊,一直窜到后颈,激得我猛地缩手。
绳结是旧的,褪了色,边角焦黑,可那打结的方式——死扣套死扣,绕了三圈半——我认得。
李小满书包上,就系着这样一根红头绳。
我抬头看向井口,陈哑婆已经不在了。
井沿上残留着烧纸的黑痕,风停了,空气沉得像泡在水里。
猴子还坐在铁柜前,低着头,右手缠着纱布,左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被钉在了那儿。
没人说话。
韩小川靠墙站着,脸色发青。
凡子盯着手机,监控回放已经看了七遍,每一帧都空无一人,可“大嘴”两个字,确实一笔一画地冒了出来。
那天晚上,猴子没回宿舍。
他坐在值班室角落的折叠床上,背对日志柜,手里攥着那本泛黄的册子,封面符纸被他撕了一角,说“压不住了”。
我劝他去睡,他摇头,说:“我怕闭眼,就不是我睁的眼。”
夜越来越深。
我熬不住,在对面长椅上眯了会儿。
迷糊中,听见他喃喃说了句什么。
我睁开眼,他没动,眼睛闭着,嘴唇却在动,像是在回应谁。
后来我才知道,他梦见了李小满。
他说梦里自己站在太平间走廊,灯全灭了,只有尽头那扇铁门缝里透出一点光。
李小满站在光里,背对着他,校服还在滴水。
他喊他名字,小孩慢慢转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一张一合,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的:
“哥哥,你记得我……可它记得你更久。”
猴子说,那声音不是冲他耳朵来的,是直接在他骨头里响起来的。
“它从你念名字那天,就开始住进影子里了。”
他惊醒时,冷汗浸透了后背。
窗外月光惨白,值班桌上,日志本摊开着,签字栏还空着——但笔,已经歪倒在纸页上,笔尖朝下,像刚被人松手。
第二天清晨,猴子去了洗漱间。
我跟过去,想看看他状态。
他站在镜子前,拿起剃须刀,手很稳,稳得不像人。
泡沫涂到脖子时,他忽然停了。
镜子里,他的脸还是他的脸,可那双眼睛——瞳孔缩着,眼角微微向上吊,像另一个人在借他的眼眶看世界。
刀片贴上喉结,轻轻一划。
就在那一瞬,镜中倒影突然动了——嘴角一点点咧开,无声地笑了。
嘴唇开合,没声音,可我看得清清楚楚:
“轮到我签了。”
猴子猛地回头。
身后没人。水龙头滴着水,节奏很慢,像在数秒。
我再看日志——
值班表今日栏,不知何时已被填上。
字迹工整,圆润,顿笔规矩,最后一个“嘴”字收尾带钩,像条尾巴甩出去。
落款:大嘴。
不是模仿,是重现。
就像那名字,本就该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