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今晚轮到我说名字(2/2)
他们站在底下,安静,像是在等。
猴子忽然抬头,看了我们一眼。
火光在他眼里跳动。子时的钟声没响,可我们都懂,时间到了。
井口像一张干涸的嘴,不再吐雾,也不再吞光。
四盏油灯在我们手里稳稳立着,火苗不摇,映在彼此眼里,像是烧着同一点。
雪停了,空气冷得能割进肺里,可没人动。
猴子蹲在井边,怀里还抱着那只纸扎的小布鞋,红底黑面,针脚细密,是李小满下葬那天他亲手扎的。
他说,孩子走得太急,鞋都破了,总得有人给他补一双。
“该说了。”猴子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砸进井底的石子。
他站起身,把油灯交给韩小川,双手捧起那双纸鞋,高高举起。
火光照在鞋面上,红得像血,又像晨曦。
“张小满!”他喊,声音撕开寂静,“你娘记得你!我们记得你!你不是没人叫的名字!”
那一瞬,井底动了。
不是风,不是响,是某种沉了很久的东西,终于松了扣。
雾气猛地一收,像是被什么吸了进去。
紧接着,一个影子浮了出来——小小的,瘦瘦的,穿着那双破旧的布鞋,站在井底,抬头看着我们。
是李小满。
可这次他不抖了。
脸上没有怨,没有恨,甚至没有悲伤。
他就那样站着,静静地看着猴子,然后,嘴角一点点弯了起来。
他抬起手,轻轻脱下右脚的鞋,弯腰,把它放在井口边缘——正好搁在第四双白布鞋旁边。
那鞋是韩小川今早亲手摆的,没说为什么,但我们都明白。
纸扎的鞋在猴子手中忽然自燃,没有火光,只有灰。
灰烬轻飘飘飞起,像一只蝶,打着旋儿,落入井中。
孩子看着它,点了点头,然后,身影一点点淡去,像雾散在晨光里。
没人说话。
我们四个人站在井口,像守完一场葬礼,又像送走一个亲人。
油灯的火终于晃了一下,随即熄了三盏。
只有凡子手里的还燃着,他低头看着灯芯,轻声说:“他走了。”
天快亮了。
我们回到值班室,谁也没提睡。
猴子拿起桌上的值班日志,那本从不自己翻页的老册子,此刻正静静摊开在新一页。
上面写着:
“今日值班:阿庚、阿卯、阿戌、小川。”
字迹工整,墨色沉稳,像是有人一笔一划写下的承诺。
猴子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轻轻抚过“小川”两个字。
然后他翻到下一页——空白。
他笑了,很轻,像是放下了一块压了多年的石头。
合上日志,他说:“明天,还得有人来写。”
阳光从走廊尽头照进来,扫过冰柜区。
三号柜安静地闭着,指示灯绿着,温度正常。
监控画面里,井口的雾彻底散了,连影子都清晰可见。
一切像从未发生过。
可当我抬头看猴子时,他正从走廊走过,背对着光。
他的影子拖在身后,长长的,歪斜地贴在墙上。
然后,我看见——
那影子,轻轻晃了一下。
像是,有谁站在他身后,悄悄踩上了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