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香烧得比命还急(2/2)
我们都愣住了。
“你说啥?”猴子嗓音劈了,“你谁啊?瞎掺和什么?”
那人没理他,径直走进来,从供桌上抽出三根新香,动作干脆利落。
他抬头看了大嘴一眼:“你是管事的?点火。”
大嘴怔了几秒,机械地掏出打火机。
那人把三支香并排递过去。
火苗一碰香头——
“嗤。”
没有爆炸般的燃烧,没有诡异的疾速,三支香稳稳地燃了起来,青烟袅袅升起,笔直如线,缓缓盘旋在空中,像一条通往看不见尽头的路。
墙上的水汽开始变淡,那孩子的背影像被风吹散的雾,一点点化开,最后彻底消失。
香灰,终于落了。
一粒,两粒,轻轻掉进香炉,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沙”声。
没人说话。空气像是被蒸干了,湿冷变成了另一种更沉的冷。
陌生人把烧了一半的香插回炉里,转身就走,连背影都没多留一秒。
我们谁都没拦,也没人敢问他是谁、从哪来、怎么知道这法子。
仿佛他一出现,就是为了这一刻,然后就必须消失。
大嘴瘫坐在地,手撑着地,喘得像刚跑完十公里。
猴子靠着门框,脸色发青,却突然笑了:“……还真管用?”
我没笑。
那烟太规整了。
太静了。
香火本该随气流摇曳,可那三缕青烟,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笔直向上,直到触到屋顶才缓缓散开,像一张看不见的嘴,正一口一口,把阳间的气息吞进阴间。
我低头看香炉。香还在烧,灰在落。一切“正常”。
可我知道,这“正常”是装的。
就像暴雨前的寂静,像死人闭眼前那一瞬的平静。
我们回了值班室。谁都没提再去灵堂看一眼。
我躺上床,浑身像被抽了筋,可脑子清醒得发疼。
闭上眼,全是那孩子背影,还有香灰无火自燃的画面。
我想起王师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有些香,烧的不是敬,是债。”
我还想问大嘴那陌生人是谁,可他一进门就钻进里屋,门“咔哒”锁了。
半夜,我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听见外头有动静。
是猴子。
他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手里捏着根烟,没点。
他就那么坐着,眼睁着,盯着天花板,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在笑,又不像。
“你还不睡?”我坐起来,嗓子干涩。
他转过头,眼睛亮得吓人,像烧着两簇火。
“睡?我哪睡得着。”他声音轻飘飘的,“刚才……我好像听见小孩唱歌了,就在墙后面,唱的是儿歌……你还记得那香灰吗?它烧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它在动,像写字。”
我心头一紧:“你看见什么了?”
他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用手指慢慢画了个圈,又涂掉,然后抬头,冲我笑:“哥,你说……人死了,是不是也能活过来?只要有人愿意烧香接他?”
我没说话。
我看着他那张脸,红润得不正常,像是刚睡醒一觉,精神焕发,可这会儿是凌晨两点。
他不该这样。
他该累,该怕,该抖。
可他没有。
他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黑眼圈出来,猴子已经坐在食堂门口啃包子,脸色红润,眼神清亮,像个刚度假回来的人。
他冲我挥手,声音洪亮:“昨晚睡得香不?”
我盯着他,没说话。
凡子路过,看了猴子一眼,皱眉:“你昨晚没睡?脸色怎么比我还好?”
猴子咧嘴一笑:“我睡了啊,睡得可踏实了。”
可我知道,他没睡。
石三弟弟是中午来的。
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他找到大嘴,声音压得极低:“家里……不对劲。”
“怎么了?”大嘴皱眉。
“我回去之后……床单上有血。一大片,湿的,像是刚流出来的。可我身上没伤。我换了床单,锁了门,可第二天早上……血又出现了,这次在枕头边。我……我老婆吓得回娘家了。”
他声音发抖:“最吓人的是……夜里,我听见小孩在屋里走动,光脚踩地板的声音,从客厅到我房间门口……停着,不走。我开门,没人。可门把手……会自己转。”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们。
是张全家福。
石三站在中间,搂着他妻子和儿子。
那孩子七岁,脸圆圆的,笑得灿烂,穿着蓝色雨衣。
我盯着那张脸。
昨晚香炉后墙上的背影,穿的……也是蓝色雨衣。
我们没人说话。
照片在手里传了一圈,最后落在大嘴手里。
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说:“那天晚上……我拉的尸,不止一个。”
我们都看向他。
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车里……后排有个小孩,卡在座椅下面,头歪着,脸上全是血。我……我没报上去。手续只写了一个死者。我以为……只是多拉一个……不算什么。”
他抬起头,眼神空了:“可那孩子……是不是一直没下去?”
空气死寂。
那天晚上,我独自值夜班。
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惨白的光照在灵堂屋顶上,像一层霜。
我坐在值班室,不敢闭眼。
大嘴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坐在我旁边,手里拎着半瓶白酒。
他喝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也没擦。
“我昨晚……做了个梦。”他忽然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
我转头看他。
他没看我,盯着外面的月光,眼神涣散,像是魂还在梦里没回来。
“我梦见我开车,走的是老湖路。后座坐着个姑娘,穿白裙子,头发很长……她一直问我……”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咽一口极苦的东西。
“……问我,你看我漂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