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聋子听见了钟声(1/2)

赵玉兰的手还在抖,指尖划出的节拍断断续续,像坏掉的唱片。

她一遍遍敲自己的耳朵,又指向刘老三的屋子,眼神里全是恐惧。

我懂她的意思——聋了四十年的人,昨夜听见了钟声。

我不信鬼神,可守夜人这份差事,本就是和鬼神打交道的活。

吴青山刚在档案室发疯似的要烧轮值表,铁柜自己弹开,纸上浮出几十年的“吴青山”名字,连血都渗进墨痕写下警告:“已到岗者,焚之反固。”那是体系在回应背叛。

而如今,一个聋子听见了井钟……这不只是异象,是规则崩了一道口子。

我跟着赵玉兰跑向刘老三的屋子。

天还没亮透,雾压得人喘不过气。

修鞋摊支在屋檐下,油布盖着工具箱,角落堆着几双旧布鞋,蓝面、黑边,都是孩子穿的。

刘老三坐在小马扎上,头低着,手里攥着一张纸,指节发白。

赵玉兰轻轻拍他肩膀。

他猛地一颤,像从深水里被人拽出来,额头全是冷汗。

他抬起脸,眼睛浑浊,却有了种我从没见过的清醒。

他把那张纸递给我。

炭笔写的字,反复涂抹,几乎要把纸划破:“钟响了……我听见了!”

下面是一串数字:“25”、“3:17”,写了一遍又一遍,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燎过。

我盯着那烧痕,心里一沉。

井钟——镇西那口废井里的铜钟,三十年没人碰过。

传说它只在子时自响,响二十四声,是召活人守夜的号令;若响二十五声……是点新魂,招替死鬼。

聋子听见钟声?

不可能。

除非……他的耳朵本就不重要,是体系在强行唤醒他。

我正要问,韩小川从巷口冲进来,脸白得像纸。

他扑通一声跪在刘老三面前,手里捧着一双布鞋——鞋面裂开,线头外翻,鞋尖渗着暗红,像干涸的血。

“刘叔……”他声音发抖,“这是我爸……最后穿的那双。求您,教我怎么修。”

我愣住。

韩小川的父亲,是上一任守夜人,七年前死在井边,鞋都没穿全。

这双童鞋,本不该存在——守夜人不配留鞋。

刘老三盯着那鞋,手抖得厉害。

他慢慢从耳道掏出一团发黑的棉球,扔在地上。

那棉球落地时,竟渗出一滴黑水,滋的一声冒起白烟。

他看了韩小川很久,终于从工具箱里摸出一把锥子。

钝了,磨得只剩半截尖。

他塞进韩小川手里,又指了指鞋,做了个缝的动作,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嘴唇无声开合:念名。

韩小川咬牙,低头穿针。

第一针下去,他念了一个名字:“李小满。”

第二针:“张二狗。”

第三针刚刺进鞋面——

他手猛地一颤,针尖扎进指腹,血珠滚落,滴在鞋面上。

可那血没流下,反而顺着裂口渗进去,像被什么吸走了。

他整个人僵住,眼睛瞪大,嘴唇哆嗦:“爸……?”

我听见了。

不是他说的,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的声音,沙哑、疲惫,却清晰:

“别让鞋断了线……那是我们回家的路。”

韩小川泪如雨下,可手没停。

他一针一针缝,每念一个名字,指尖就跳一下,仿佛鞋里藏着心跳。

他缝得极慢,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等最后一针拉紧,那双鞋竟微微发热,裂口合拢,血迹消失,像从未破损过。

刘老三低头看着,忽然伸手,在鞋底轻轻一按。

一层灰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刻着的一行小字:轮值·韩氏·归途未断。

他闭上眼,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

就在这时,黄师傅来了。

没人看见他怎么来的。

他就站在修鞋摊外,穿着灰布褂,手里拎着个破布包,脸上没表情,像块风干的树皮。

他没看韩小川,也没理我,径直走到刘老三面前,盯着他空荡荡的耳道。

然后他从包里抓出一小撮灰烬,撒在地上。

风没动,灰粒却自己爬行起来,缓缓聚成一个形状——一口钟,钟口朝下,钟身上刻着“廿五”。

黄师傅抬头,声音低得像从井底传来:“井底钟响二十四,是召活人;响二十五,是点新魂。聋子能听,哑巴将言,这井……要收关门弟子了。”

我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他看我一眼,眼神像钉子:“吴青山若再不应名,他的影子就会替他应。”

我没再问。问也没用。黄师傅从不废话,说一句,就有一句的命。

他转身要走,我忍不住叫住他:“那钟声……到底从哪来?”

他停下,背对着我,说了最后一句:“井下没人,可有人在等。等一个穿警靴的,走进去。”

说完,他走了,身影融进雾里,像被吞掉了一样。

我站在原地,冷汗浸透后背。

韩小川抱着那双修好的童鞋,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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