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新来的守夜人不说话(1/2)

天亮得悄无声息。

晨雾还挂在殡仪馆铁门上,像一层洗不净的灰布。

我躺在值班室的长椅上,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耳朵里嗡嗡响,像是井底那脚步声还在往脑子里钻。

可当我睁开眼,第一件事不是看天,而是看对面。

大嘴坐在那儿。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值班桌后头,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两脚并拢,脚尖冲前。

他穿着一身干净工装,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袖口齐整,连褶子都像是熨过。

最扎眼的是那双鞋——白布鞋,蓝底黑面那种,鞋面绣着四个小字:“一路平安”。

鞋带打成了死结,死死地缠在一起,像被人用尽力气勒紧的绳套。

我喊他:“大嘴?”

没反应。

我又喊了一声,声音压低,怕惊了什么,又怕吵醒不该醒的东西。

他眼皮没眨,眼球像蒙了层雾,空荡荡地盯着墙上的值班表,可那眼神根本没聚焦,就像看穿了墙,看穿了屋,看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凡子也来了,站在我身后,没说话,只盯着大嘴看了三秒,然后伸手去推他的肩。

“咔。”

那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我们都听见了——像是冻硬的关节被强行掰动的声音。

大嘴的身体没倒,也没晃,只是肩膀被推开了半寸,又慢慢弹回去,像具冷藏过的尸体,肌肉纤维全凝住了。

“他……不是睡着。”凡子退了一步,声音发干,“他是僵了。”

我们俩谁都没再碰他。

屋里突然冷得不像话,空调明明没开,可呼吸时嘴里冒白气。

值班室墙上挂的温度计,水银柱已经缩到了底,指针歪向零下。

猴子是后来到的,脸都没洗,头发乱得像鸡窝。

他一进门就冲大嘴扑过去,嘴里念叨着“不可能,昨晚明明……”可话没说完,他也愣住了。

他盯着那双白布鞋,嘴唇抖了抖。

“这鞋……”他声音发颤,“是李卫生放井口那双。”

我们都记得。

昨晚火光里,那双鞋就摆在大嘴脚边,崭新,带着针脚的温气。

可现在,它穿在大嘴脚上,鞋带死结,像是从外面硬套进去的。

猴子突然伸手,一把扯开大嘴的左袖口。

皮肤白得发青,像是泡过水。

右腕上,三道红痕清晰浮现,深陷皮肉,像被三根烧红的铁钉压过。

我们靠近时,手腕表面竟结了一层薄霜,指尖一碰,冷得刺骨。

“零下。”凡子喃喃,“活人不可能有这种低温。”

更吓人的是指甲。

大嘴十指平放在膝盖上,指甲盖里开始钻出极细的红丝,像血丝,可又不像血——那红太纯,太深,像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

一根根,细细的,微微颤动,像在生长。

我猛地想起来——去年山镇出事那晚,红头绳也是这种红。

那种红,不是染的,是浸过怨气的。

“他没回来。”猴子声音发抖,“他根本没回来。”

没人接话。

监控室的屏幕还亮着,回放着昨晚的录像。

大嘴的身影在凌晨一点准时出现在冰柜区,脚步平稳,路线固定:三号柜→化尸井→锅炉房→再回到三号柜。

一个闭合的三角,像某种仪式的走位。

每到子时,他必停在井口。

镜头拍不到井底,只能看见他蹲下,掏出一张冥纸,划火点燃。

火光一闪,映出他半张脸,平静得不像活人。

而在火光边缘,监控的夜视模式下,隐约有三道白影围坐火边,一动不动,像在取暖,又像在等谁。

凡子把画面暂停,放大。

那三道影子,穿着同样的白袍,袖子垂地,头低着,看不清脸。

但他们坐的位置,恰好形成一个倒三角,正对着井口。

“这不是巡夜。”凡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是……走契。”

我们都知道“契”是什么。

殡仪馆老人都说,替死要换命,换命要签契。

可签了契,不等于解脱。

有些人,命换了,魂还在债里。

大嘴的影子现在贴得严丝合缝,可人却成了这副模样。

像是一具被借走的壳,里面的东西,早就换了。

猴子突然蹲下,盯着大嘴的指甲,红丝又长了一分,几乎要溢出指尖。

“他替了命。”猴子喃喃,“可那孩子……还在井底。”

屋外,晨雾未散。

黄师傅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穿着旧布衣,手里拎着个布包,站在井口边,低头看着昨晚烧纸留下的灰烬。

他没进屋,也没看我们。

他只是蹲下,用手指轻轻拨了拨灰堆。

风忽然停了。

他盯着灰烬,眉头越皱越紧。

然后,他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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