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轮班的不是人是命(2/2)
凡子突然开口:“你要是真做了,以后没人记得你。档案会消失,工牌作废,连身份证都查不到。你等于从这世上被抹掉。”
我看着地上碎裂的镜片。
每一块都映着我。
可它们不再同步。
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闭着眼,有的嘴唇开合,无声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闭上眼。
我想起我妈喊我小名时的声音,想起工牌上印的名字,想起签到表上我歪歪扭扭的签名。
名字很小,命却很大。
但如果我不留下名字,就得有人永远困在这里。
门轻轻响了下。
张阿八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我宿舍门口,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他没说话,只是走进来,塞进我手里。
纸条边缘磨得发毛,像是藏了很多年。
他看了我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听不见:
“当年他们家属来寻过。”我盯着那张泛黄的纸条,指尖发麻。
张阿八走了,没多说一个字,像怕惊动什么。
可我知道,他留下的是三个人的命,也是三个人的怨。
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名字和地址:阿庚·赵,阿卯·孙,阿戌·李,还有三个偏远山村的村落名。
字迹被汗水泡过,边缘发黑,像是有人曾攥着它在雨夜里哭过。
“当年他们家属来寻过……我骗说尸体烧了。”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忽然懂了井底那数到七就停的数数声——不是七个数,是七个字。
阿庚、阿卯、阿戌。
他们在等名字,等一个能叫出他们全名的人。
可没人记得。
王师傅忘了,张阿八藏了,连档案室的记录都被火燎过,只剩焦边。
于是他们只能等,只能找替身。
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不被彻底抹去。
我们殡仪馆的守夜人,从来不是活人当值,是冤魂轮替。
谁接了名,谁就成了“班”。
体温下降,心跳拉长,意识滞留——这不是病,是替换的征兆。
我正一步步变成井边那团白影的一部分。
可如果……名字能还回去呢?
我想起黄师傅说的:“唯以名换名。”
不是驱鬼,不是破咒,是让被遗忘的重新被记住,让被记住的,选择被忘记。
我站起身,腿还是僵的,像踩在冰上。
凡子还坐在床边,盯着心率仪发呆。
我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拿起角落的粉笔,往停尸房走。
冷气扑面而来。
三号冰柜是他们的位置。
旧井塌方那天,三人并排躺进去,再没出来。
后来“复活”的,是魂,不是人。
我站在柜前,粉笔尖抵住水泥地,一笔一划写下:
赵阿庚、孙阿卯、李阿戌
字写得很慢,每写一个,胸口就像被压了一下。
写完,我盯着那三个名字看了很久。
他们不是鬼,是被埋了名字的普通人。
像我一样,有爹娘喊过乳名,有村口孩子追着跑过,死时不过二十出头。
可他们没了。
我抬起粉笔,在三个名字下方,用力划掉。
然后,写下我的名字。
张大嘴
三个字,写得比刚才还慢。写完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粉笔。
我抬头望着三号冰柜,喉咙干得发裂,轻声说:“我来值班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咚。”
一声闷响,从柜子里传来,像指节敲铁。
我没动。
“咚、咚。”
又两声,间隔均匀,像回应,又像确认。
三声。
我闭了闭眼。不是幻听。也不是风。是他们在听,他们在记。
我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名字。粉笔灰落在鞋面,像雪。
可如果没人记得我,至少,他们能回家。
我转身走出停尸房,冷气贴着背脊爬上来。
走廊灯忽明忽暗,镜子里的我,影子比身体慢了半拍。
我摸了摸手臂。
那里,还有一点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