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三更衣不归(1/2)

凡子和黄师傅一左一右架着我,我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每走一步,膝盖骨都像是要从脆化的皮肤里戳出来。

那件被称作“归名袍”的寿衣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牢牢贴在我身上,吸干了我最后一丝活人的温度。

我们没走正门,而是绕到了殡仪馆最偏僻的后巷。

这里堆满了废弃的花圈和烧了一半的纸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死人脂膏和香烛混合的甜腻气味。

凡子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摸得油光发亮的黄纸图,摊开在我眼前。

“这下面,有一条几十年前留下的通道,能直接进老火化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二十多年没人走过了,王师傅特意交代的,他说‘三焚归空’,必须用那座烧了上百年的老炉子,新炉火力太猛,烧不掉衣服上的执念,只会把人烧成一把干净的灰。”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墙角下是一块不起眼的方形石板,边缘长满了青苔。

黄师傅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他把背上那个沉重的布包解下来,放在地上。

布包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三件寿衣。

一件小得可怜,布料上印着幼稚的卡通图案,是早夭孩子的。

另一件颜色发黑,散发着一股潮湿的禾秆气味,那是从吴老拐扎的那个替死草人身上扒下来的。

最后一件,就是我身上这件。

它看起来最普通,就是一件寻常的灰色布袍,可黄师傅看着它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种剧毒的活物。

“‘三焚归空’,不是烧人,也不是烧魂。”黄师傅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它烧的是执念的‘形’。这三件寿衣,分别代表了三种最强的执念。夭折的童子,留恋人间;枉死的冤魂,不肯过桥;还有这件‘归名袍’,它本身就是一道轮回的障碍。只有把这三种‘形’一次性烧尽,才能让被它缠上的东西,彻底归于虚无。”

他的话我听得半懂不懂,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活路。

凡子合力掀开石板,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腐臭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得我浑身一哆嗦。

下面是黑漆漆的台阶,深不见底。

我们没有手电,凡子点燃了一张黄符,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脚下三五步的距离。

通道很窄,墙壁上湿漉漉的,不断有黑色的水珠渗出来,滴在地上,发出“嘀嗒”的轻响。

脚下黏糊糊的,踩上去软绵绵,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烧焦了的布条和纸灰。

“别停下,跟着我。”黄师傅在前面带路,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地面上。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前面带路的凡子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手里的符纸都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了?”黄手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接过符纸,将火光凑了过去。

火光摇曳中,我看到凡子手指的方向,墙角里蜷缩着一具黑乎乎的人形。

那是一具干尸,皮肉已经完全贴在了骨头上,身上穿着一件同样款式的灰色布袍,只是已经被烧得残破不堪。

他的姿势很奇怪,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伸向前方,似乎想抓住什么。

“这是上一任的守炉人。”黄师傅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他也被这件袍子缠上了,大概是想自己解决,偷偷跑到这里,想把它烧掉。结果,火没烧着袍子,反倒把他自己给点着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原来,这件衣服真的会“吃”人。

黄师傅没有多看那具干尸一眼,他举着符纸,火光照亮了干尸背后那片斑驳的墙壁。

墙上,被人用指甲,或者别的什么尖锐东西,刻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

血迹早已干涸,变成了暗褐色。

“衣不焚尽,人不归阴。”

凡子哆哆嗦嗦地念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我死死地盯着那八个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求生了,这是一场赌上轮回的豪赌,输了,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

凡子推开门,一股灼热的气浪迎面扑来。

火化间里比通道宽敞许多,正中央立着一座巨大的砖石结构的老式火化炉,炉身被熏得漆黑,炉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一个干瘦的老人正背对着我们,守在炉前,他就是王师傅。

听到我们进来,他缓缓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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