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谁该永驻井底(2/2)

井,却开始呼吸。井口静得能听见心跳。

雷振邦的手还扣在扳机上,枪口微微颤抖。

他盯着那口黑不见底的井,仿佛刚才那一声轻笑是从地心钻出来的。

陈小栓仍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他的作战靴,指节发白,嘴唇哆嗦:“队长……不能炸啊……刘青山说了,井底有人在替我们活着……”

“替我们活着?”雷振邦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一个死人,怎么替活人活?”

没人回答。

吴老三仰面倒在井边,胸口塌了一块,眼窝深陷,嘴角淌着黑血,招魂幡化成的灰烬被风卷着,在井口打了个旋,又落回去,像归巢的鸟。

井沿上的炸药安静地趴着,黄褐色的火药袋完好无损,可导线全被一种暗红如血丝的东西死死缠住,密密麻麻,像是某种活物的神经。

王建国蹲在地上检查线路,手指刚一碰,那红丝竟微微蠕动,像蛇吐信。

“引信全断了。”他回头,脸色铁青,“不是故障……是被‘封’了。”

雷振邦咬牙,抬手就要下令换备用引爆装置。

可就在他开口前,井底轰然一声巨响,像是整座山的心脏炸了。

所有人后退。

井壁剧烈震颤,碎石簌簌落下,紧接着,一道猩红的光从井心冲天而起,直刺朝霞。

那光中浮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孙万财。

他全身由银丝与血线织成,此刻正在崩解,一根根丝线断裂,每断一寸,他就嘶吼一声,如同万针穿脑。

“我不走……”他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句,声音已不像人,“我孙子……还得靠我……腊月十六……得有人记得……”

话没说完,整张命网轰然塌陷,如灰烬般飘散。

风一吹,尽数落入井心。

井底那块黝黑如墨的石头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笔迹陌生,却清晰无比:

“谁该永驻?——自愿者。”

字迹浮现的瞬间,井口的风忽然停了。

连空气都凝固。

刚才还躁动不安的红丝,瞬间枯萎、碳化,如灰烬般剥落。

然后,井口浮出一个人影。

刘青山。

他缓缓升出井口,赤足悬空,身体近乎透明,像是由雾与影拼凑而成。

他的脸没有血色,双目却清明,望着雷振邦,像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井不能封。”他声音很轻,却字字入耳,“得有人守。”

雷振邦瞳孔一缩:“你……不是人了?”

刘青山没答。

他只是回头看了那口井一眼,仿佛在告别,又像在确认。

然后,转身,跃下。

没有水花,没有回音。井面如镜,纹丝未动,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众人呆立原地,直到陈小栓颤声开口:“他……跳下去了?”

没人说话。井口安静得可怕,连风都不敢吹。

三日后,李春花从井中走出。

她不再是那个眼神空洞的小女孩。

她脚步稳健,衣衫整洁,怀里抱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空白,无字无纹。

阳光照在她脸上,她微微眯眼,像第一次看见世界。

“刘青山呢?”陈小栓问,声音发抖。

她笑了笑,很轻,很淡:“他成了井底的风,井边的影。谁需要名字,谁就不是守井人。”

她说完,抱着册子走向破庙,背影单薄,却异常坚定。

深夜,雷振邦独自巡井。

他绕着井口走了三圈,确认警戒线完好,炸药残余已清理。

一切如常。

可当他抬头时,井壁石缝间,忽然渗出湿痕,缓缓汇聚,竟成一行字:

“091所雷振邦,生辰将尽,宜早退。”

字迹湿润,似刚写就,墨迹未干。

他猛地后退,手按枪柄,四顾无人。

风拂过耳畔,极轻极冷,仿佛一声笑——不是人,不是鬼,是井,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