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九村灯信走夜路(2/2)
她记得赵桂兰的招魂谣,但剪脐带的禁忌,连刘文远的残卷里都没提过。
他们在说祖辈的记忆。刘青山扶住桌角,我解剖过病死的猪,胃里全是炭笔灰——和你用的一样。
夜更深了。
林小满攥着铜针站在赵桂兰床前。
老接生婆的手像枯枝,指甲盖泛着青灰,床头小油灯的灯芯是婴儿胎发编的,火苗一跳一跳,映得她脸上的皱纹像道深沟。
我活不过今晚。赵桂兰咳了两声,血沫溅在林小满手背上,可灯不能灭。
后沟村的守夜人,二十年前就死了......没人传名。
她从枕下摸出卷黄麻布,边角都磨毛了,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百来个名字,血针绣的,颜色暗得发黑。我记不全......不够格。
林小满咬破掌心。
血珠滴在布首,她默念着在荒庙学来的传名契。
灯焰地窜起尺把高,黄麻布上的名字一个接一个亮起来,像被点着的香。
最后一行突然泛起红光,墨迹自己爬出来:林小满,代传后沟名。
成了......赵桂兰的手垂下去,油灯地灭了。
天快亮时,林小满在村头老槐树下找到陈小栓。
盲童的竹竿上绑着百衲布裹的油灯,是赵桂兰的遗灯。小栓,她蹲下来,你沿着田埂走,听见水声就往左拐,杨家坪的井台会有灯等你。
婶子说,盲眼的娃,井里的鬼看不见。小栓摸了摸灯身,姐,这灯烫。
陈德海带着三个壮劳力冲过来时,林小满正给小栓系紧围脖。胡闹!村长挥着铁锹,大半夜让娃走山路,出了事你担?
林小满掏出铜针,针尖还沾着井里的暗红液体。
她往地上一甩,液滴地溅开,竟慢慢聚成个字,又迅速干裂成灰。
陈大柱。她盯着陈德海发白的脸,你爹,1959年腊月十六死的。
名字没被记,所以你怕井,怕灯,怕自己也成无名鬼。
陈德海的铁锹掉在地上。
他蹲下来,用手抠着字的灰,喉咙里发出闷响:让他......让他把灯送到。
夜路像条黑绸子,被山风扯得猎猎响。
林小满跟着小栓走到村界碑,雾突然浓起来,五步外就看不见人。
她停住脚,看着盲童的竹竿尖在雾里忽隐忽现,像颗移动的星子。
小栓的声音飘过来,前面有光!
林小满眯起眼。
山梁那边,果然有一点微光在雾中摇晃,像朵开在夜里的灯花。
她摸出发间的炭笔,轻轻一折,灰末簌簌落在风里。
掌心突然一热。
墨莲的第九瓣正缓缓展开,莲心处有细小的脉动,和山梁上的光遥相呼应。
名字不靠我写。她对着风说,靠它们自己走回来。
雨不知何时停了。
林小满望着南方群山,那里有她下一站——净水村。
她记得吴秀英说过,记归井台的青石已经备好了,只等她把灯送回去。
而此刻,在某个被青石板围砌的井台边,一块刻着林小满的炭笔,正静静躺在新抹的水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