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笔头带路，不归人（2/2）

她知道，这对于刘桂香而言，不是一次冒险，而是一场朝圣，是她人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使命。

“好。”林小满只说了一个字。

决定了行程，气氛反而沉静下来。

长夜漫漫，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刘桂香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似乎在积攒着所剩无几的体力。

林小满则拿出自己的九行囊，开始清点里面的东西。

干粮、水壶、伤药、绳索，还有几件换洗的衣物。

她将那半块锈铃用布包好，和吴秀英给的另外半块放在一起。

两块金属贴在一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异样。

午夜十二点，刘桂香准时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起身，只是坐在椅子上，朝着井的方向，用一种近乎催眠的、平稳的语调，开始低声念诵。

“张小丫，一九五八年……”

“李狗蛋，一九六零年……”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仿佛在履行一个亘古不变的契约。

林小满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忽然明白了，刘桂香念的不仅仅是名字，更是在用自己的阳气和执念，为那些困在井里的孤魂，点燃一盏摇曳不灭的灯。

而现在，她们要去寻找另一盏或许永不熄灭的灯。

天蒙蒙亮的时候，刘桂香念完了最后一个名字。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但精神却异常清明。

“走吧。”她说。

林小满点点头，背起沉甸甸的九行囊。

刘桂香也拿了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只装了几块干硬的饼子和一个水壶。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教室，看了一眼那些堆积如山的作业本，眼神复杂，却没有丝毫留恋。

两人走出锈迹斑斑的铁门，清晨的雾气比夜晚更加浓重，带着一股草木腐败和泥土混合的气味。

湖西寨的一切都笼罩在白茫茫的寂静之中，仿佛一座被世界遗忘的孤岛。

刘桂香拄着拐杖，指向寨子外那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径：“就是这条路，一直走，别回头。”

林小满扶着她的胳膊，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的小路。

脚下的石子湿滑，两旁的树木张牙舞爪，像沉默的巨人。

雾气在她们身边缭绕，遮蔽了前路，也隔绝了身后的一切。

湖西寨和那口记名井，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消失在浓雾里，再也看不见。

周遭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和刘桂香拐杖触地的笃笃声。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风向似乎变了，雾气中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

那不是水汽的腥味，也不是草木的腐味，而是一种……陈旧的、干燥的烟火气，像是无数盏油灯燃烧了百年后，留下来的味道。

林小满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刘桂香也停了下来，喘着气问。

“您闻到了吗？”林小满低声说，“一股……油烟味。”

刘桂香耸动了一下鼻翼，浑浊的她抓紧了林小满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是了……老辈人说过，走上这条路，就等于进了王家屯的地界。他们说，有时候能闻到味道，有时候能听到声音，但就是……看不到村子。”

话音刚落，那股油烟味仿佛又浓重了几分，紧接着，一阵微弱的、像是木头摩擦的“吱呀”声，从前方无尽的浓雾深处，悠悠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