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大人说的未必对（2/2）

田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井边青石板上的红鞋印，想起马秀莲总在村尾破屋前晒的黑布鞋——原来李春花是妹妹，马秀莲才是姐姐。

村尾的破屋漏着月光。

田小满推开门时，马秀莲正蹲在墙根，炭笔在砖墙上划出沙沙声。

她凑近些，见那幅画里有口井，两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手拉手，一个穿红鞋，一个穿黑鞋。

您是马秀莲。田小满轻声说。

马秀莲的手顿住了。

她慢慢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沾着炭灰，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们都叫我李春花的娘，可我比她大两分钟......她突然笑起来，我娘说，大的要护着小的。

那年她病得厉害，我去井边打水，小莲非跟着......

是你推了她？田小满想起王秀兰的话。

不，是我摔了。马秀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踩滑了，小莲拽我，反被我带下去......她指着墙上的画，她的红鞋卡在井沿，我抓着她的手喊救命，可大人都躲在屋里，门闩闩得比铁还紧......

田小满的喉咙发紧：所以您替她活，她替您死？

马秀莲没说话，慢慢躺倒在稻草堆上。

田小满去扶她，手碰到枕头下一个硬东西——半张旧照，两个小女孩站在井边，红鞋和黑鞋都沾着泥，笑得像两朵野菊花。

第二天清晨，田小满被教室传来的喧哗声惊醒。

她跑过去时，赵铁柱正站在讲台上，手里攥着本《新儿童记忆读本》，封皮被撕得七零八落：同学们，历史不是只有一种写法。

我们记住的，可能是别人想让我们记住的。

赵老师！教导主任的声音从后门炸响，你这是破坏教育成果！

田小满退到廊下。

她看见赵铁柱的手在抖，却把李春花英勇献身那页纸撕得粉碎：真正的李春花，是替姐姐掉井的小丫头。

真正的马秀莲，是活了六十年不敢认自己名字的人......

傍晚，田小满又来到井台边。

她折了盏新纸灯，用炭笔在灯面上写：马秀莲，你不是鬼，你是人。

灯放进井里时，水面突然起了漩涡。

纸灯没往下沉，反而逆着水流漂回来，灯纸背面浮起行炭笔字：谢谢，但我妹妹还在等。

井水一声，一只红布鞋缓缓浮出。

鞋里盛满清水，水面上，两个小女孩的脸重叠在一起，一个穿红鞋，一个穿黑鞋，笑得像两朵野菊花。

田老师！

远处传来通讯员的喊叫声。

田小满抬头，看见山路上扬起尘土，一辆绿色吉普车正往村里开。

通讯员跑近时喘得厉害：县教育局通知，林建国处长明天到，要把记忆教育纳入全省教材......

井里的红布鞋轻轻晃了晃，沉入水中。

田小满摸了摸兜里的半张旧照，月光把马秀莲三个字照得发亮——有些名字，该被记住的，从来不该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