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说不出来,才是真死了(2/2)

刘桂香的手指抠进讲桌缝里,指甲盖泛白——那银元是去年冬天她掏灶灰时发现的,包在红布包里,她连赵铁柱都没说。

她盯着孙玉兰的眼睛,那双眼黑得像口井,倒映着跳动的灯花。

谁......谁告诉你的?她的声音发颤。

孙玉兰歪头一笑,虎牙在灯光下闪了闪:他刚才在我耳边说的。

夜校散得比平时早。

刘桂香蹲在灶前烧教案,火苗舔着纸页,映得她脸上忽明忽暗。

赵铁柱凑过来:咋了?

那小闺女说错啥了?她猛地站起来,手按在他胸口:铁柱,那孩子不对劲。

她不是在传记忆,是在吞记忆。

雨是在后半夜下起来的。

田小满被雷声惊醒时,祠堂外的老槐树正断了根枝桠。

她摸黑点上油灯,就着光看见门缝里塞进来团黑黢黢的东西——是个人。

吴德海倚着门框,全身焦黑得像块炭,右手指齐根断了,血早凝了,在手腕处结着紫黑色的痂。

他左手攥着半块铅片,田小满一眼认出,那是东门话箱底下嵌着的,上个月她还奇怪怎么少了半块。

吴叔?田小满蹲下来,声音发颤。

吴德海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他用断指的手蘸着地上的雨水,混着炭灰写下一行字:名字吃人。

说得多,忘得快。

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他指了指院子里玩跳房子的孙玉兰,又指了指田小满,最后画了口井——井底坐着两个穿蓝布衫的小女孩,手拉手。

雨越下越大,字迹被冲得模糊。

田小满抬头时,吴德海已经不见了,只留半块铅片在泥里,泛着冷光。

田小满彻夜没睡。

她翻出091所的录音带,放在老唱机上反复听。

童年的自己奶声奶气地说:我说妈妈,你为什么不回来?她突然屏住呼吸——背景音里有极轻的另一道童声,和她一字不差地重复着这句话,像块透明的影子贴在她声线上。

她抓起外衣冲出门。

井边的石板被雨泡得滑溜溜的,孙玉兰正蹲在水边,用手指在水面写字。

田小满喝止:你在写什么?

女孩回头,眼神清明得不像个孩子,却带着说不出的悲悯:我在写你忘了的名字......你也在井底,和我一起。

水波荡开,倒影里,两个穿蓝布衫的小女孩手牵着手,发梢滴着水,像刚从井里爬上来。

田小满蹲在井边,雨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

她伸出手指,颤抖着抚过水面,涟漪散后,倒影又归于平静——只有她自己的脸,苍白得像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