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纸不载痛(2/2)

铅片浸进盐酸的瞬间,他屏住呼吸,黄烟里渐渐浮出字迹,像被泡开的茶。

娘,我冷,他们不让我穿鞋。他念出声时,后槽牙咬得生疼。

这是他拓下的第一句遗言,墨迹在盐酸里晕开,像滴没擦净的眼泪。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去县城,看见穿胶鞋的091所队员踩着雪进村,而村里的娃娃们,脚底板全沾着冰碴子。

晒谷场的月亮升得正高。

赵铁柱搬来的长条凳上坐满了人,老木匠的鼻涕滴在粗布衫上,把张大毛张二毛的字都洇湿了。那年他俩才七岁......他的声音断在风里。

刘桂香拍了拍他后背,声音像晒暖的棉絮:张大毛,张二毛,你们爹想你们。

没人说话。

陈青山抱着拓片站在角落,周志国的波形图被风吹得哗哗响。

突然,不知道谁先开了口:张大毛。张二毛。声音越来越多,像春冰裂开的细响,最后汇成片:张大毛!

张二毛!

东门话箱的铜铃在这时响了。

陈青山离得近,看见箱盖弹开,一张新纸条飘出来,墨迹还没干:字歪歪扭扭,像冻僵的手画的。

林秀娥是被爆炸声惊醒的。

她扑向炉门的刹那,火星子已经窜到了房梁。

焦黑的骨片像下雨,每片都刻着名字,在空中转着圈排成环形。

她用胳膊护住头,右手却不受控制地往前伸——有块骨片上的李春花三个字,和她十年前烧过的那个小女孩的眉眼,叠在了一起。

田小满赶到时,锅炉房还冒着烟。

林秀娥躺在草堆里,右手背的水泡比铜钱还大,却仍死死攥着那块李春花的骨片。

陈青山蹲在焦黑的符阵前,手指沿着骨片排列的轨迹摸,突然抬头,脸色比炉灰还白:这不是封印......是召唤。

有人想把所有未名之痛,一次性放出来。

祠堂的纸灯又亮了。

这次不是炽白,是暗红,像滴在宣纸上的血。

田小满把林秀娥的手放进自己怀里焐着,骨片上的名字硌得她心口发疼。

窗外传来陈青山的脚步声,他怀里抱着从各个话箱里拆下来的铅片,拓片上的遗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得把所有人叫回来。她对着夜色说。

风掀起她的衣角,腕间的旧疤烫得厉害,像在提醒什么——有些债,该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