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蜡下火不灭(2/2)
她没说话,只从怀里掏出一卷粗麻布,展开来,上面密密麻麻的血字——是王二牛欠我三升米张婶的银簪在灶膛第三块砖下秀儿的绣花鞋埋在院东老槐树下。
她把粗麻布往钟面上一覆,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叩。
当——
钟声清越,像山涧里的泉。
田小满耳朵嗡嗡的,突然明白过来:名录要的不是火,是回响。
那些被记住的话,得有人念,有人应,像往井里扔石头,听见才作数。
把陶瓮抬过来!她冲跟来的陈青山喊。
七口瓮被搬到钟下,林招娣将粗麻布撕下七条,分别覆在瓮口。
陈青山扯着嗓子带头念:王二牛欠刘婶三升米——
王二牛欠刘婶三升米!围观的百姓跟着喊。
张婶的银簪在灶膛第三块砖下——
张婶的银簪在灶膛第三块砖下!
声波撞在钟上,撞在瓮上。
田小满看见陶瓮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慢慢变热,像刚从蒸笼里拿出来。
瓮口的血珠化作淡红雾气,缠着钟身往上飘,飘进赵德海的鼻腔里。
赵德海突然笑了,皱纹里都是松快:原来……守更的不是人,是话。他的手垂下去,整个人像被风吹散的灰,飘飘荡荡钻进最近的陶瓮里。
田小满摸向胸口,名录在她识海里翻页,新写的赵德海三个字还带着墨香,旁边注着:声承终更,魂归记列。
深夜,祠堂里只剩田小满和一盏油灯。
名录突然在地下发烫,震得白蜡都晃起来。
她挖开土,名录地翻开,李春花的炭笔不知何时掉在上面,正烧得噼啪响。
火星子落在哪里,哪里就焦出字:零号之后,七十二满,再添者,名录噬主。
田小满浑身发冷。
她想起吴阿婆临终前拉着她的手,指甲掐进她肉里:火借出去,就得还……可人忘了还,火就自己来讨。原来不是名录要噬主,是那些被借走的火,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她抬头看窗外,雪又下起来了,雪片拍在窗纸上,像有人在敲门。
第二天天没亮,陈青山就去了邮局。
他蹲在分拣台前,把信件码成一摞摞。
突然,后颈像被人掐了把,他猛地抽搐,笔从手里掉下去。
秀儿的绣花鞋埋在院东老槐树下……他喃喃着,捡起笔,在信封背面写下这行字,秀儿的绣花鞋埋在院东老槐树下……
笔停不住了,他的手像被线牵着,写满一张又一张,直到邮车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