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蜡烛是给活人点的(2/2)

她之所以总在画画,是在传递那些被遗忘的记忆。

这场仪式,需要她来主持,不是为了“继承”火种,而是为了逆转契约,将火种的力量“传递”出去,分散到每一个愿意记住的人心里。

这才是“双契”逆转的真正含义!

子时将至,阴风怒号。

田小满带着赵德海和陈青山,领着几个被周哑婆唤醒、眼神尚有些迷茫的“录语人”后代,将井庙团团围住。

时间一到,井口黑气翻涌,孙万财和他身后那群面目扭曲的怨魂如同潮水般涌出。

他们没有实体,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们口中齐声诵念着那句被篡改的遗言,声音汇聚成一股邪恶的声浪。

“开门!放孩子回来!开门!放孩子回来!”

声浪冲击着井庙,震得梁柱上的火漆印记开始发烫,边缘甚至隐隐有自燃的迹象。

田小满感到心口一阵灼痛,火种正在被这股怨念引动,即将失控。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县城里所有的广播喇叭突然同时响起。

赵德海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守夜人韩老三说:我不怕死,只怕没人再说出我怎么死的。”

寂静了片刻。

紧接着,县城东边的一扇窗户亮起了灯,一个男人推开窗,跟着念道:“我不怕死,只怕没人再说出我怎么死的。”

然后是第二处,第三处……十处,百处!

一盏盏灯火在黑暗中亮起,像是燎原的星火。

无数人推开窗,走出家门,将那句尘封的真言大声念出。

起初是零散的,继而汇聚成溪流,最终变成一条浩浩荡荡的江河,与井庙上空的怨言猛烈地撞在一起。

“啊——!”孙万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怨魂组成的阵型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双眼血红地瞪着田小满:“你们不懂!我只想救他!我只想救我的儿子!”

“可你忘了!”田小满向前踏出一步,毅然将那张刘文远的拓片投入面前的火盆。

拓片遇火,瞬间化为灰烬。

“救人,不是用死人的话来捆绑活人,而是要用活人的心,去记住死人的名字!”

话音落下,孙万财和他身后的怨气如同被烈日照耀的薄冰,迅速消散溃败。

井底的黑气散去,李春花的身影缓缓浮现。

她安静地站在齐膝深的水中,转过身,背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一位被遗忘的守夜人。

她像一位沉默的碑,承载了百年的孤独。

她抬起小手,指尖轻轻点在水面上。

一道红莲般的火苗,自井心幽然升起。

那火焰没有温度,不焚烧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燃烧着,将柔和的光芒洒向每一个人,清晰地映照出他们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痕。

田小满取出那个火油瓶,拔掉塞子,学着王德发的样子,将一滴火油滴在自己的心口上。

这一次,她体内的火种没有暴动,没有灼痛,反而像一头被安抚的猛兽,温顺地沉寂下来,与她的心跳融为一体。

她终于明白了。

火种,从来不挑选强者,它只认可那些“愿意记住的人”。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那枚滚烫的火漆印轻轻地放在井边的石台上。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出庙门。

身后,李春花爬出井口,坐在井边,捡起一块木炭,在地上开始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今夜所有开口说话者的名字。

天边,晨光微露。

第一支白色的蜡烛,被人悄悄地插在了祠堂的门前。

蜡烛,是给活人点的。

那传承了百年的火种,也该换一种活法了。

田小满独自坐在祠堂高高的门槛上,清晨的凉意浸透衣衫。

她摊开手掌,那枚被她留下的火漆印,余温未散,正静静地躺在掌心。

只是,印记的纹路似乎发生了某种她还无法理解的、细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