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针脚里的活人祭(2/2)
吴秀英浑身发冷:“所以‘断念’不是解脱,是……献祭?”
没人回答。
风忽然停了。
屋檐上的雨滴悬在半空,像是被什么力量攥住。
远处井口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啵”,像气泡破开。
刘青山猛地转身,望向村北。
记归井。
井口上方,空气微微扭曲,仿佛有热浪蒸腾。
可今夜无阳,地下却似有活物在呼吸。
他胸口的回声布,突然开始发烫。
暴雨骤至,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种声音。
可记归井口却异样安静,水面未泛涟漪,反而从井壁裂缝中缓缓渗出无数细小的针脚——白如骨针,软如肉芽,一寸寸蠕动着向外伸展,像是某种活物正从地底苏醒。
吴秀英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
她死死盯着那些针脚,忽然间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记忆刺穿了神志。
“不是我……不是我开始的。”她喃喃道,“这‘缝名’……是传下来的。”
她想起幼时母亲在油灯下缝布的身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用黑发穿针,一针一线缝进亡者的名字。
她问过:“娘,为啥非得用头发?”母亲只答一句:“血出之身,发连魂根。”那时她不懂,只当是规矩。
如今才明白,那不是守魂,是锁魂——以裁缝之血裔为媒介,将散魂钉入九井闭环,维系那不该存在的“生门”。
而代价,是自身逐渐被魂丝侵蚀,记忆错乱,形销骨立,终成半人半丝的傀儡。
她抖着手摸出剪刀,转身就要剪碎那块回声布——这东西不能再留,它已不是记录工具,而是引路符。
“等等……”陈小栓忽然拉住她袖角,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布在哭。”
众人一怔。
回声布平铺在石桌上,雨水将至未至,布面却突兀地鼓起,像有东西在下面蠕动。
一道道凸起的纹路缓缓成型,先是眼眶,再是鼻梁,最后是那张熟悉又诡异的小脸——李春花。
她的嘴唇微动,无声开合,口型清晰可辨:
“井要吞替身。”
话音未落,布面猛地塌陷,仿佛被什么从内部抽空。
吴秀英踉跄后退,剪刀落地。
刘青山站在井边,冷雨顺着他额角流下,混着冷汗。
他没看布,也没看人,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枚桃木人偶的残片——昨夜渡魂舱崩解时,从雷振邦遗物中找到的最后一点东西。
上面刻着一个名字,早已被火烧得模糊。
他低头,将残片投入井中。
水面依旧无波,可下一瞬,井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响,像是有巨物在极深处翻身,压碎了无数枯骨。
他闭上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记人,不记名,不记生辰。”
话音落下,井口那些蠕动的针脚竟骤然收缩,红丝如受惊的蛇群,倒卷入地,瞬间隐没于泥土之下。
空气中的压迫感微微一松,连雨势都似缓了半拍。
可就在这刹那的宁静里,他袖中滑落一片焦黑的布角——是昨夜焚烧《愿偿录》后的残烬。
他本以为一切已尽,灰飞烟灭。
可此刻,那焦布之上,竟浮现出几行新字,墨色如血,笔迹陌生却清晰:
“替桩已立,渡魂者当自沉。”
刘青山瞳孔骤缩。
这不是写上去的——是长出来的。
像某种意识,正借灰烬为纸,向他传话。
他猛地抬头,望向山巅。
091所的方向,云层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灰影正从雾中走来,步伐缓慢,却极稳,每一步都像在丈量土地,精准得不像活人。
那人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刀刃朝天,似祭器,似刑具。
风忽然又起,吹动刘青山胸前的回声布。
布面僵硬如甲,却在无人触碰下,轻轻颤了一下——仿佛,也在惧怕那个即将到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