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太医挑战,三焦论治(1/2)
喜来乐在睿亲王府那间陈设雅致的客房中,并未能享受多久的清静。他正于脑海中反复推演福晋体内那缕阴寒歹毒气机的特性,试图从其隐蔽性、缠绵性以及与虚损症状交织的特点中,推断出其可能的来源与类别,窗外却传来一阵嘈杂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砰”的一声,客房那扇虚掩着的院门被人从外面不客气地大力推开。以须发皆白、面色铁青的太医院院使孙守仁为首,另外两位同样身着深色太医官服、面色阴沉的中年太医,以及几名低眉顺眼却步伐紧跟、捧着沉重药箱的医士,一行人浩浩荡荡,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架势闯了进来。更让喜来乐眼神微凝的是,昨日在客栈结怨的那位贝子爷,此刻也混在人群之中,双手抱胸,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幸灾乐祸,摆明是来看他笑话的。
“喜来乐!”孙院使这次不再维持表面那点虚伪的客气,直接连名带姓,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尖锐,“你不过一介籍籍无名的草泽郎中,侥幸得了王爷些许青眼,竟敢如此狂妄,公然质疑我太医院众医官之论断,另立所谓新方!你可知福晋凤体何等金贵,关乎社稷安稳,若有丝毫差池,慢说是你,便是你九族,也担待不起这天大的干系!” 他这番话说得极重,几乎是厉声呵斥,试图在气势上彻底压倒喜来乐。
喜来乐缓缓自椅中起身,掸了掸并无灰尘的衣袍,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对方那雷霆之怒只是清风拂面。他迎着孙院使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孙院使何出此言?言语如此激烈,恐于您贵体无益。草民所开方药,亦是基于福晋病情,四诊合参,循证而发,并未脱离《内》、《难》、《伤寒》之医理范畴。况且,福晋服药一剂后,脘痞稍减,口甜略轻,虽未痊愈,但总算见了些许成效,此乃事实,岂是‘侥幸’二字可以抹杀?”
“些许成效?” 旁边一位面皮焦黄、颧骨高耸、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太医立刻冷笑一声,语气充满了不屑。此人是太医院左院判,姓吴,名文柏,素以伤寒名家自居,在太医院内地位仅次于孙守仁,向来眼高于顶。“不过是碰巧罢了,焉知不是福晋自身正气偶复?福晋之疾,根本在于中焦虚寒,湿困脾土!脾阳不振,运化无权,故而不思饮食,脘腹痞满!此乃根本!当以大剂理中汤、六君子汤之类,专事温中健脾,扶助正气,缓缓图之,方是王道!你那方中,既用附子、干姜大辛大热,又杂以黄连、黄芩这等苦寒败胃之物,寒热混杂,药性相互掣肘,君臣佐使混乱不堪,岂是医道正统?简直是乱弹琴,拿福晋凤体当儿戏!” 他直接将喜来乐的方子贬斥为离经叛道之作。
另一位身材微胖、面色红润如同熟透苹果的太医(太医院右院判,姓郑,名怀远,擅长治疗各种疑难杂病,尤精于调理)也立刻帮腔,他说话语速较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吴院判所言,乃金玉良言,直指要害!治病必求于本,福晋如今虚损乃是一切症结之根本,如同大树之根朽。你那方子,看似面面俱到,寒热温清无所不包,实则用力分散,君臣佐使模糊不清,攻伐之气太重!附子虽能温阳,但其性猛烈;黄连、黄芩虽能清热,但其味苦寒,最易损伤脾胃本就薄弱的元气!年轻人,急于表现可以理解,但莫要为了哗众取宠,就行此虎狼险招,万一酿成大祸,追悔莫及啊!” 他摆出一副老成持重、谆谆告诫的姿态,实则将喜来乐定位为急功近利之徒。
这已不仅仅是医术观点的分歧,更是赤裸裸的上门踢馆,意图彻底否定他的医术根基和用药理念,将他打回原形!
那贝子爷见两位太医言辞犀利,心中大快,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煽风点火:“父王!您都听见了吧?我就说这江湖郎中靠不住,满口胡言,用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方子!几位太医大人皆是杏林国手,侍奉皇家,经验何等丰富?岂是他这乡野村夫能比的?我看就该立刻把他乱棍打出府去,免得贻误福晋病情!” 他恨不得立刻看到喜来乐狼狈不堪地被驱逐。
睿亲王闻讯也匆匆赶了过来,见到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眉头紧紧皱起,脸色沉了下来。他虽不满太医院之前疗效不彰,但太医们毕竟代表着官方医术的权威。此刻见他们集体发难,他心中不免也有些动摇。然而,福晋服药后确有好转也是事实。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出言阻止双方的争执,显然,他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这喜来乐究竟是真有实学,还是徒有虚名。这关乎福晋后续的治疗方向,他必须慎重抉择,看清孰是孰非。
喜来乐将睿亲王的神色看在眼里,心知今日若不能彻底折服这群太医,即便有王爷暂时信任,日后在王府中也必将步步维艰,甚至可能被暗中下绊子,难以施展。他必须正面迎战,而且要以绝对的优势获胜!
面对吴、郑二位太医的咄咄逼人与贝子爷的煽风点火,喜来乐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如电,扫过吴文柏和郑怀远,朗声道:“二位太医口口声声说草民之方寒热混杂,君臣混乱?殊不知,医道之玄妙,正在于辨证精准,圆机活法,而非墨守成规,胶柱鼓瑟!”
他不再与这二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转而向睿亲王深深一揖,声音清越,掷地有声:“王爷!既然二位太医对草民的医术与方药心存疑虑,百般质疑,草民愿当场与二位太医大人论一论福晋之疾,以及此方立方之旨!就以此厅为堂,以医理为凭,以福晋病情为案,请王爷与在场诸位做个见证!若草民理屈词穷,甘愿立刻离开王府,绝无怨言!若草民能阐述明白,也请二位太医收起成见,以福晋凤体为重!”
“好!” 睿亲王见喜来乐如此自信坦然,心中天平又倾斜了几分,当即允准,“便依你所言!诸位,都请坐下!今日便当着本王的面,将这福晋的病机方药,论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也想彻底弄个明白。
众人见王爷发话,只得各自寻位子坐下。太医院诸人坐在一侧,喜来乐独坐对面,睿亲王则端坐主位,贝子爷悻悻地站在其父王身后。气氛顿时变得如同公堂对质,凝重而紧张。
论战伊始,喜来乐并未被动防守,而是主动出击,率先发问,直指吴文柏论断的核心漏洞:“吴太医!您方才坚称福晋病机根本在于中焦虚寒,湿困脾土,主张当用理中、六君纯温纯补。那么,草民敢问,若果真如此,福晋为何口中会泛发甜味,舌苔反见黄腻?据《内经》所言,‘帝曰:有病口甘者,病名为何?何以得之?岐伯曰:此五气之溢也,名曰脾瘅。夫五味入口,藏于胃,脾为之行其精气,津液在脾,故令人口甘也。此肥美之所发也,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 此乃湿浊郁结中焦,郁而化热,上蒸于口之明证!绝非单纯虚寒!若此时纯用温补之剂,如同闭门留寇,非但不能驱邪,反而助长湿热之气,使其更加胶结难解,届时只怕痞闷胀满之症非但不能缓解,反而会加重!此其一也。吴太医对此,作何解释?” 他引经据典,直接将问题提升到理论高度。
吴文柏被问得脸色一僵,他自然知道“脾瘅”和“口甘”的理论,但在其固守的伤寒体系中,更强调虚寒一面。他强自辩驳道:“虚寒乃其根本,些许郁热,不过是标证而已!不足为虑!只要抓住根本,缓缓温之,扶助阳气,其标热自然随之而解!此乃治病求本之道!” 他的辩解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喜来乐不与他在此纠缠,立刻转向试图和稀泥的郑怀远,问题更加尖锐:“郑太医!您认为草民方中寒热混杂,药性掣肘。那么请问,附子理中汤(附子、干姜、人参、白术、甘草)温补中下二焦之衰阳,平胃散(苍术、厚朴、陈皮、甘草)燥湿运脾,行气消胀,此二者组合,乃是堂堂正正之师,温阳与燥湿并行不悖,何来混乱之说?加入黄连、黄芩,正是为了清解中焦已然生成之郁热,此为经典佐制之法!用苦寒之黄连、黄芩,制约附子、干姜之辛燥,防止温补之药助长内热,这如同在大军攻城拔寨之时,派出一支奇兵清除侧翼之敌,保障主力无后顾之忧!这亦是开门逐盗之意!使温阳而不助热,清热而不伤中焦阳气。此乃并行不悖,相辅相成之道!何来掣肘之说?郑太医熟读医书,难道不知仲景先师亦常寒温并用,如泻心汤类乎?”
他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们喘息思考的机会,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渊渟岳峙般的自信与气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在睿亲王脸上,开始了他的总攻与全面阐述:
“王爷!诸位!吴、郑二位太医之论,看似各有道理,实则均未能窥得福晋病情之全貌!未能把握其三焦同病,虚实寒热交错之复杂病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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