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木雁之礼(1/2)

晨曦透过精雕的支摘窗,将细碎的光斑洒在清源司院中的青石板上。云织站在廊下,看着宫人将最后几箱书籍、药匣搬上等候的马车。今日,她将正式离开这处承载了无数惊心动魄与深夜筹谋的院落,前往帝国文脉的核心——翰林院,赴任“翰林待诏”。

“主事,都收拾妥当了。”柳清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依旧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望着云织,这个他亲眼看着从初入宫廷的医女,一步步走到今日地位的女子,心中既有骄傲,亦有担忧。翰林院,那是个与后宫、内务府截然不同的地方,看似清贵,实则水更深,风更急。

云织转过身,脸上是一贯的平静,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抹坚毅的光。“柳大人,清源司日常事务,便有劳你多费心了。”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些许,“宫内的动向,尤其是康宁殿和乾清宫那边,若有任何细微异常,即刻传讯。”

“属下明白。”柳清风郑重拱手。他知道,云织此去,明为升迁,实为深入虎穴。太后的终极嘱托,那枚冰冷的青铜钥匙,以及那本写满隐患的名册,都意味着她将踏入一个更为错综复杂的棋局。

马车碾过御道的青石板,发出轱辘的声响。云织坐在车内,指尖轻轻拂过怀中那枚温润的灵枢佩。玉佩似乎也感应到主人心绪的波动,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今早更衣时,镜中那一身簇新的、区别于女官与太医的翰林待诏冠服——青罗袍,素银带,乌纱帽两侧垂下的展角,象征着清流与文华。这是殊荣,更是枷锁。她以女子之身破格跻身于此,注定从第一步起,便要承受无数审视、质疑与敌意。

翰林院位于紫禁城东南隅,毗邻文华殿,建筑古朴沉静,飞檐斗拱间弥漫着千年墨香与纸卷沉淀的气息。然而,当云织的马车在翰林院高大的朱漆大门前停下,她由内侍引着步入那悬挂着“为国储材”巨额匾额的正堂时,感受到的却并非文雅祥和,而是一种几乎凝成实质的、混合着好奇、冷淡与隐隐排斥的氛围。

堂内已有十余位身着各色青、绿官袍的翰林官员等候,他们是来参与新同僚的“入门仪”。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云织身上,有惊诧于她年轻容貌的,有对她女子身份面露不豫的,更多的,则是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为首的是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下颌微扬的官员,正是翰林院资深修撰,张澄。他并未上前见礼,只是用那双透着精光与刻板的眼睛,将云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方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文人特有的拖腔:“云……待诏。”他刻意在姓氏后停顿,仿佛在确认这个称呼的荒诞,“本院掌古今经籍、图书、修史、制诰之事,乃清贵之地,非等闲可入。待诏虽蒙圣恩,特旨简拔,然……‘木雁之礼’,不可废也。”

“木雁之礼?”云织微微挑眉,目光平静地迎上张澄。她事先了解过翰林院传统,新入院者需应对前辈考校,或献文,或答策,以显才学。但这“木雁”之名,却透着不寻常。

“云待诏竟不知?”张澄身侧一位瘦高个的编修语带讥讽地接口,“《庄子·山木》有载,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他顿了顿,环视四周同僚,见众人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才继续道,“这礼,便是要新入院者,于材与不材之间,自择其位,自证其用。不知云待诏,是那能鸣之雁,还是……不能鸣之雁?”

堂内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这比喻何其刁钻!自比能鸣,便是张扬跋扈,不守女子本分;自认不鸣,便是承认无能,不配居于此位。进退皆是无理。

云织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淡然。她目光扫过堂内诸人,将那些或幸灾乐祸、或冷眼旁观、或隐含同情的面孔一一看在眼里。她知道,这是下马威,更是她能否在此立足的第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门槛。退缩,则永无宁日;硬闯,则落入话柄。

她缓步走向堂中那张摆放着文房四宝和一堆散乱卷册的长案,指尖轻轻拂过微凉的宣纸,脑中飞速转动。直接辩经?正中对方下怀,他们必以浩如烟海的典籍相压。展示医术?与此地氛围格格不入。她需要一种方式,既能展现过人才智与价值,又能巧妙地化解这“木雁”之困,甚至……反将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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