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抵达新王都(二)(2/2)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点了点头:“好……找个地方休息。”她拉起露比的手,感觉小女孩的手心都温暖了许多。
巴特没有回答,只是率先迈开步伐,朝着他指的那个更混乱、更昏暗的街区走去。他的灰色身影在五光十色的廉价霓虹招牌(一些是闪烁的魔法灯,一些是劣质颜料涂抹的)和攒动的人头中穿行,依旧带着那种奇异的穿透力,拥挤的人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自然分开一条缝隙。
伊莉丝拉着露比紧紧跟上。她感受着周围的环境变化。这里的空气更加浑浊,劣质酒精、廉价香水、食物腐败、汗液和下水道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刺鼻的“活力”。
街道两旁是各种小店:灯光暧昧的酒馆门口站着浓妆艳抹的女人;挂着奇怪生物标本的店铺橱窗里摆着锈迹斑斑的武器;散发着刺鼻药味的炼金小铺门口贴着“专治疑难杂症”的潦草招牌;还有售卖来历不明杂物的地摊,摊主眼神闪烁。
行人大多穿着破旧,神色或麻木或凶狠,偶尔能看到醉汉蜷缩在墙角,或者眼神飘忽的瘾君子在阴影里快速交易着什么。这里,是新王都光鲜表皮下的暗疮,是阴影滋生的角落。
巡逻的士兵几乎绝迹,只有一两个穿着褪色城卫队制服的人懒洋洋地靠在巷口抽烟,对街上的混乱视若无睹。
圣光的气息在这里也变得极其稀薄,几乎被市井的污浊完全掩盖。伊莉丝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真正放松下来。
虽然这里充满了危险,但对她而言,这种混乱的、被光明遗忘的角落,反而比秩序井然、圣光普照的主城区安全得多。
巴特在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三层木石结构小楼前停下脚步。小楼门口挂着一个歪斜的木头招牌,上面用油漆画着一个简陋的酒杯和一张床的图案,底下写着几个模糊的字:“鼹鼠洞酒馆兼宿屋”。
窗户大多用木板钉死或糊着脏兮兮的油纸,只有底层透出昏黄的光线和喧闹的人声。
“这里。”巴特言简意赅。
伊莉丝打量着这栋散发着霉味和劣质麦酒气息的建筑,嘴角微微抽搐。鼹鼠洞?还真是……贴切。不过,确实够“安静”,远离圣光,也远离秩序。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汗味、酒气、烟草味和食物油腻气味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酒馆内部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几张油腻的桌子旁坐满了人:穿着皮甲、带着武器的佣兵在高声划拳;几个衣衫褴褛的工人沉默地喝着劣质麦酒;角落里一个吟游诗人有气无力地拨弄着鲁特琴,唱着跑调的小曲。
吧台后面,一个身材壮硕、脸上带着刀疤、只穿着油腻背心的光头男人正用一块脏抹布擦拭着同样油腻的酒杯。
看到巴特三人进来,尤其是巴特那冰冷的面具和奇怪的制服,喧闹的酒馆瞬间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带着警惕、好奇、评估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吧台后的光头男人也停下了擦杯子的动作,独眼(另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眯了起来,打量着这奇怪的组合:一个戴面具的怪人,一个用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还有一个长得像魅魔的小女孩。
“住店?”光头男人的声音粗哑得像砂纸摩擦。
“一间房。”巴特的声音平稳无波,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他走到吧台前,掏出几枚银币放在油腻的台面上。银币是新王都的通用货币,比废土的铜币值钱得多。
光头男人瞥了一眼银币,又看了看巴特冰冷的面具,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能在新王都开这种店,眼力是必备的。
眼前这个人,气息沉凝得可怕,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冰水。他掂量了一下银币,粗声粗气地说:“二楼尽头,钥匙自己拿,桌上挂着。”他指了指吧台旁边墙上挂着的一排锈迹斑斑的钥匙。
巴特点点头,拿起一把标记着“3”的钥匙,转身就朝旁边狭窄、散发着尿骚味的楼梯走去。伊莉丝赶紧拉着露比跟上,她能感觉到背后那些如同实质的目光,如芒在背。
楼梯又陡又窄,踩上去发出只属于木板的呻吟。二楼走廊更加昏暗,只有尽头一扇窗户透进些许星光。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巴特走到走廊尽头,用钥匙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铺着薄薄脏褥子的木床,一张缺腿的桌子和一把歪斜的椅子。墙壁斑驳,糊着旧报纸,墙角结着蛛网。一扇小小的、钉着木条的气窗透进些许微光。条件比废土上的临时庇护所好不了多少,但至少,是个可以暂时栖身、远离圣光的“洞”。
露比的小脸上带着点害怕:“伊莉丝姐姐,这里……黑黑的……”
伊莉丝关上门,插上那看起来并不牢靠的门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她走到床边坐下,将露比搂在怀里:“不怕,露比,有姐姐在,还有巴特哥哥。”她看向巴特。
巴特正站在那扇小小的气窗前,背对着她们,仰头看向窗外。新王都的天空被城市的灯火映照成一片浑浊的暗红色,只有几颗最亮的星辰顽强地穿透了光污染,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他那灰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冰冷的金属面具反射着微弱的星光。圣骸螺旋安静地靠在墙边。
他似乎在看着那些星辰,又似乎在看着星辰之下,那座即使在贫民窟的角落也能看到其高耸尖顶的、散发着纯净而威严光芒的庞然大物,圣光大教堂。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楼下酒馆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和露比渐渐均匀的呼吸声(小家伙在伊莉丝怀里睡着了)。过了许久,久到伊莉丝以为他也要睡觉时,他那平稳无波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教堂的钟,会响。”
“时间,还没到。”
他的话语简直意义不明。钟会响?时间没到?到底是什么还未敲响?还是说……敲响的时刻,就是某种终结的开始?
伊莉丝看着巴特在星光与城市灯火交织的微光中沉默伫立的背影,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心思比新王都的阴影更加深邃难测。
新王都的夜,才刚刚开始。在这名为“鼹鼠洞”的肮脏角落,在圣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在“末日钟声”的无声倒计时中,他们的流亡之路,进入了更加诡谲莫测的篇章。而引路人,依旧只有那冰冷的背影和星辰之下,无人能懂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