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绫波的家(A2)(2/2)
绫波丽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赤裸的状态。她将相机和眼镜小心地放回桌上,然后才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浴巾,随意地擦了擦身上的水珠,接着竟旁若无人地开始穿那套叠放在床边的内衣裤。
徐楠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暗红色的外套,低着头,不敢看正在穿内衣的绫波丽,只是将外套轻轻披在了那个还带着湿气的瘦削的肩膀上。
绫波丽穿衣的动作极其轻微地停滞了一瞬。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肩上带着徐楠博体温的红色外套,又看了看他依旧低垂的、沾着泪痕的侧脸。她没有拒绝,也没有道谢,只是默默继续穿着内衣,然后又把外套放在床上,开始穿校服——衬衣、裙子、系红色丝带…动作机械而平静。
绫波丽穿好校服后也没有将外套还回去,只是默默地将又将外套穿好,拉上拉链,将水手服包裹在里面。宽大的红色外套衬得她身形更加纤细单薄
“对…对不起!绫波同学!”真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们是来…来给你送新的安保卡的!律子博士让我们转交…我们按门铃没反应,门又没锁…我们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更不是故意动你的东西!真的非常抱歉!”他深深鞠了一躬,脸几乎要埋进胸口。
绫波丽已经穿好了衣服,转过身,赤红的眼眸平静地扫过真嗣,又落在徐楠博身上。对于真嗣的解释,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一下头,发出一个清冷的单音节:“嗯。”
气氛依旧尴尬而凝滞。徐楠博抹了一把脸,努力平复呼吸,对真嗣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真嗣君,你先去门口等我一下,好吗?我跟绫波同学说几句话。”
真嗣如蒙大赦,连忙点头,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混乱和浓重的气味。
徐楠博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白色内衣裤和袜子,绅士地扭过头,声音还有些沙哑:“绫波同学,先把这些…收好吧。看看有没有弄脏,毕竟是白色的…”他顿了顿,补充道,“需要我帮忙吗?”
绫波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开始一件件捡起散落的内衣裤,动作依旧机械。她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徐楠博帮忙。
徐楠博也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帮她捡拾着,尽量避免着触碰中心位置。他的动作很轻,却迅速,仿佛是在帮助一位笨拙的孩子整理衣服一般。两人沉默地收拾着,只有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绫波同学,”徐楠博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为什么…总是穿着校服?没有别的衣服可以换吗?”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衣柜。
绫波丽将最后一件内衣叠好(虽然叠得歪歪扭扭),放回抽屉,摇了摇头。
“那…不想要新的衣服吗?虽然绫波同学是驾驶员,但是平常完全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衣服…”他特意加重了“自己”二字。
短暂停顿后,依旧是默默的摇头,动作简单,却像一根针扎在徐楠博心上。
“那…家里为什么不收拾打扫一下呢?”徐楠博环顾着这个如同废墟般的房间,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心疼,“住在这里…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绫波丽再次摇了摇头,赤红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平静的茫然,仿佛在说:打…扫?什么是舒服?
徐楠博看着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对这一切苦难的麻木和习以为常,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力道之大,甚至咬破了皮,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珠。他仿佛看到了她日复一日的生活:带着满身训练或战斗的伤痕,回到这个冰冷的“巢穴”,默默忍受着疼痛,吃着冰冷的便当,喝着不知放了多久的水,吞下不知名的药片,在沾着自己血迹的枕头上昏沉睡去…周而复始,没有期待,没有色彩,只有无尽的复制粘贴般的苍白和疼痛。她甚至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只是活着,像一件被设定好程序的物品,维持着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和清洁本能,却彻底遗忘了“自我”的存在和需求。
就在这时,绫波丽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她赤红的眼眸,第一次如此专注地、带着一丝纯粹的困惑,直视着徐楠博泛红的眼眶和咬破的嘴唇。
“零,”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为什么哭?”
徐楠博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这个。他看着她那双倒映着自己狼狈模样的纯净眼眸,看着她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疑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
“因为…看到绫波同学住在这里…看到你枕头上的血…看到那些带血的绷带…看到你只有校服穿…看到你喝放了很久的水…看到你吃那些药…”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更低沉一分,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绫波就好像失去了自我一样…我很心疼。非常…非常心疼。”
绫波丽静静地听着,赤红的眼眸里,那片亘古不变的冰封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她微微歪了歪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混合着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她似乎不太理解“心疼”这种情绪,更不理解“自我”但徐楠博话语中那份沉重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和关切,像一种陌生的暖流,悄然渗透了她冰冷的壁垒。她的脸颊,极其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极其淡薄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红。
徐楠博看着她脸上那细微的变化,心中那沉重的阴霾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温暖一些,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以后…我和真嗣君,可以经常来帮你打扫一下卫生吗?至少…让这里干净一点,舒服一点?”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是在你同意的情况下。”
绫波丽沉默了几秒钟。她的目光扫过这个她从未在意过、却承载了她所有伤痛和孤独的空间,又落回徐楠博那双盛满了真诚和心疼的眼睛上。最终,她嘴角非常细微的勾起了一丝丝弧度,少到让人误以为是幻觉,但楠博捕捉到了,然后她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只是光影在她下颌处晃动了一下的程度…点了一下头。
“…好。”一个清冷的单音节词,却仿佛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温度。
徐楠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阴霾中透出的星光。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真实而温暖:“太好了!那…我们说定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还有,绫波同学也要经常微笑呀…笑起来肯定很好看的。”
绫波丽看着他温暖的笑容,赤红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她没有回应关于微笑的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向门口。
在关上那扇破旧房门的瞬间,绫波丽的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在桌上那架红色相机和身旁徐楠博的侧影上,停留了一瞬。
“自我…?”
“原来真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