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潜移默化(下)(2/2)

我说这个话的时候没看韦贤,后来郦东泉告诉我:韦贤这个时候一直在低着头,一言不发。

账单上共有十二名侍寝歌舞伎,郦东泉看了账单故意道:“还是韦副使有定力!坐怀不乱,虽醉不淫,堪比柳下惠,为我辈楷模啊!”

郦东泉说完蒯韬立即“手动点赞”,之后壶充国、王恢、郭晟也相继附和。

韦贤正被搞得尴尬之际,我插话道:“韦副使昨晚喝太多了,这会儿估计还是很疲劳,您看您是继续在这里休息还是尽早回使团的客栈休息?”

韦贤忙道:“还是回使团客栈吧!”

廿八日晚,乌孙回访大汉的使团在甘赤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疏勒。

这回张骞做东,请弥多城主安排接待了乌孙使团,我也在受邀之列。让我有点意外的是,乌孙使团的主官居然是我的老熟人、左大将军都犍。

都犍见到我后非常客气,还问了我李己的情况。当我告诉他李己被我派去做支援后,他又跟所有与会诸人说了李己武功的神勇。

因为在乌孙对接使团的郎官是韦贤的嫡系部下,状态很差的韦贤还是参加了今晚的聚会。聚会上他只与都犍喝了几杯酒、和我喝了一杯酒,连张骞、弥多城主给他敬酒他都以“身体不适”推辞了。

席间,韦贤手下的郎官以“乌孙使团加入”为由建议使团改变行程:全部人马改走西域南山线,从阳关或者玉门关回汉。张骞则说:他答应了我去西海观礼,更想借着这次出行建立与西羌的联系,所以不想改变计划。

按照李三丁、蒯韬等告诉我的情况,以往遇到类似的事情韦贤肯定要和张骞“搅屎”。不过这次他还挺好,只说“等宴席结束他和张骞单独商量”,搞得他底下那个狗腿子郎官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酒过三巡,我正好内急便告假去了茅房。不料我一出来韦贤也跟在了我身后。

等我方便完,韦贤道:“主帅先生,能借个僻静的地方聊几句吗?”

我点点头,带着他去了城主府的一个会客偏厅。城主府的下人对我都很客气,以为我们是喝多了要找地方散散酒,给我们准备了温水便退了出去。

韦贤到门外又仔细观察了一阵,我对他道:“放心吧,他们都很规矩,而且也不懂汉话。”

韦贤这才掩上门,对我一躬到地,道:“主帅,您昨晚是行使‘被火竹简’持有者的权力考验我私德的,是吗?”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韦贤,这会儿韦贤的脸已经红成了猪肝色。

我沉默了一刻,故意拿捏腔调道:“私德,在我们道家看来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放心吧,昨晚的事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是在下内心很惭愧!”韦贤道,“耽于酒色,终失其德。即使先生为我保密,我内心却难安。”

我笑着看着韦贤,给他说了一个故事——贡辅让我们配合演戏收拾孔鸾和孔鹭的故事。

说完故事,我对韦贤道:“孔鸾和孔鹭作为夫子后人在衣食无忧之下都会耽于淫乐,而你只是醉酒偶犯,并不算大恶。再说了孔夫子见了南子也会不自持,这是人的本性。在我们道家看来,有初心、不寐是非是君子应坚守的底线,这也是‘奉祀君’请我监督的儒生底线,而你那点私德之瑕,真的无伤大雅。孔鸾和孔鹭干的有辱斯文的事情比你严重千万倍,‘奉祀君’最后也只是让延年先生圈禁他们在家读书,仅此而已。”

等我说完,韦贤叹了口气道:“感谢先生的包容!在我到长安供职之前,贱内正好怀孕,后来生下长子方山。到我封中郎将成为使团副使,至昨夜前后有接近六年未曾人伦,所以借着酒劲没把持住……”说到这里他脸又红了起来。

“理解,理解!”我笑着像长辈一样拍了拍这位比我年长四岁的副使道,“回去多娶几个妾,多生几个孩子,这一点也不违背儒生的德行!如果你还是有忏悔之意,回去后就学孔鸾和孔鹭:辞官去好好做一段时间学问。等达到令师江公的学养,清贵公卿的位置自然来找你,何必跟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一起来干这个差事!”

韦贤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道:“哎,可惜我们韦氏家族人口众多,我这四年多的俸禄拿回去只怕也不够家里开销太久。咱们家不似‘奉祀君’,有朝廷默认端木赐家族的供奉特权。”

“你若真有心治学,这个事情交给我。”我笑道,“养活你们几个学者,端木赐家族还是绰绰有余的。本来你们都是弘扬儒学的,更不该分彼此贵贱。”我看着韦贤,顿了顿道,“分彼此贵贱的结局就是被帝王心术裹挟,去做违心的事情,对不对?”

韦贤思索片刻,重重地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张骞大人善良正义,对陛下也忠心耿耿。不过我们都知道他放不下第一次出使的那些烈属、尤其是那些没有正式编制的牺牲同僚烈属。”韦贤顿了顿道,“先生不可以告诉别人。出发前陛下单独召见我,他明确告诉我在我的那些直属僚属里有他安排的‘绣衣’,而我此行就是要监督张大人不能公器私用。”

“张大人也好,我们李家也好,从来没有要公器私用。”我回道,“无论李家伤残老兵还是使团烈属,都是为国付出的,本应国帑赡养。现在国帑难以顾及,我们越俎代庖也是无奈。”

韦贤点点头道:“我知道您和张大人彼此有心做点生意补贴这些人,张大人不跟你细聊也是因为我在的缘故。既然先生能为我私德之事保密,你和张大人要做点什么,我也不问了。我一会儿就跟张大人商量好:我的人和一半护军陪同乌孙使团走“南山线”、张大人带着其余人随你走“羌中线”,之后我和他在张绵驿碰头一起回京复命。”

韦贤说完,我笑了笑道:“其实你也很通透,假以时日学问上必有成就!等你交了差事尽管回去读书,贡家那边我会让东泉去协调给你们应得的体面供奉,让你们这些清流读书人能潜心治学,不再被不必要的东西左右,耽误了时光,污染了心性!”

“那就太感谢先生了!”韦贤说着又以儒生晚辈礼对我施了大礼。

回到酒席,韦贤直接跟张骞说了跟我说过的方案:使团分两路而行,张骞、壶充国、王恢等随我们去西海,他则和郭晟带一部分人陪着都键等乌孙使团走南山线。

之后,我们又确定:我和张骞等人明日午后就出发,韦贤和乌孙使团因为不赶时间会休整几日,在二月初出发。

韦贤是我利用疏勒“风俗业”搞定的第一个大汉官员,之后这一招屡试不爽。后来在回大汉的路上,郦东泉又说服了壶充国、王恢、郭晟三人借贡家的壳以赵地特产开辟长期西域贸易合作。

至此,我和张骞的合作障碍就只剩张骞自己心里那“忠君爱国”的道德负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