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博弈军马场(下)(2/2)
七月初四辰时刚过,金泽就跑来营地跟我通报了个情况:半个时辰后,郦无姤就会带着飒仁焉支来老兵营与我会面。他还告诉我:昨天夜里郦无姤一回去就找飒仁焉支聊了天,结果聊到一半被马骏打断了。早上寅卯时分天刚亮,飒仁焉支又主动找了郦无姤聊天,然后李闯就找机会喊他来给我传递消息了。
为显示诚意,我没有搞“独眼龙”装扮,而是以真容刀疤脸示人。我喊来营地的几位主要主官,准备与我一起迎接飒仁焉支。
同时,我让不以武力见长的金泽就不要回去了。我派郦东泉回去跟无姤姐带话:尽量把田媚儿、金光通等武力不强的卧底带回营地,如果不行也要保护她安全。我以搀扶郦东泉的名义让许楚、高舜也潜入军马场待命。我同时告诉郦东泉:一定要想办法让金光通把金复带出来,因为我需要他提供重要信息。
在派出这些人之后,我让最后一支奇兵——乌文砚和王堡堡带领王氏子弟以采购物资为名进入山丹城中潜伏,作为我们拦截可能逃跑的“绣衣使者”的最后一道防线。
辰时正,飒仁焉支一行来到了老兵营,她只随身带了一名侍女和何伯军、阳煜二人,我们这边倒是无姤姐把郦东泉、田媚儿、李射月、李斩月、李闯和金光通都带了回来。在金光通身边还有一位白皮肤、卷胡须的老人,我没见过他、但是我基本上可以肯定他就是我要找的金复。许楚和高舜没有跟着回来,应该是潜伏在了军马场内配合班回的行动。
我让郦东泉带着田媚儿、李射月、李斩月、李闯、金光通、金复到别的营帐,并安排金革、赵雪嫣等与金光通、金复聊天,自己则引着飒仁焉支一行进了中军帐。
飒仁焉支是一位年轻女性,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应该刚满十九岁。她身着匈奴传统服饰,皮肤微黑,相貌姣好,透着一脸的英气。她身材在女性中算得魁梧,大骨架子,不过不似胖丫姐那么臃肿。
虽然能认出来,随行的何伯军还是向我正式介绍了飒仁焉支。何伯军也不避讳,对飒仁焉支的称呼是“冠军侯的未亡人”。何伯军还介绍了飒仁焉支的侍女——被飒仁焉支视为亲妹妹的“川川”。
介绍完飒仁焉支,何伯军道:“李司马,之前多亏您说破,我们才知道马骏那一伙人到底什么来历,不过那天你眼睛为什么要假装失明?”
“有些‘绣衣御史’认识我的真容,如果不那么安排,我可能跟你们碰不上面。”我笑道。
“马骏的事情稍后再说!”飒仁焉支道。她的汉语并不流利,说话的口气也还算平和。不过她一开口,何伯军便立即收了声,与阳煜一起站在了她身后。
待飒仁焉支那边的人坐定、站好,我向他们介绍了我们这边的三位主要陪同成员:李壬、李癸、李四丁。
飒仁焉支道:“听说李司马和邢山将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不错。”我笑道,“都是老兵营收养的孤儿。”
“听说都是我的族人作的恶?”飒仁焉支道。
“若以仇恨论,我和邢山将军在‘漠南之战’、‘河西之战’、‘漠北之战’也杀了不少您族人,算是扯平了吧。”我笑道,“现下老兵营被汉军嫌弃,我们搞不好还得去向您族人讨碗饭吃呢。”我不知道马骏到底和飒仁焉支说了什么、目前飒仁焉支的立场如何,自然不能全说实话。至于我和胖虎在三战中杀了不少匈奴人,也没毛病——胖虎杀了多少,加一就是我俩的共同战绩。
“漠南范夫人城吗?”飒仁焉支道,“那里也不完全算是我们族人的地方。”她话锋一转道,“昨夜今晨,我和无姤姐姐好好的聊了两场。难得我和她聊得来,很多话我们也聊开了。我知道她丈夫是被我儿子的爹气死的,但是她也说了:那是公事,加上她丈夫本就有旧伤,她也一直没有恨过我儿子的爹。我更相信赵破奴和马骏那几个王八蛋说的:是你们李家教唆邢山将军弄死了我儿子他爹是胡说八道,所以今天我愿意来这里和你好好谈谈。看来你也很有诚意,没有用假‘独眼龙’的装束见我。”
我也笑着点点头,道:“看来‘焉支’你也是个爽快人!其实不但我们李家不是你孩子父亲的仇人,我们还是曾经生死与共的同袍兄弟。种种恩怨,多是拜‘绣衣御史’挑拨所致。”我顿了顿,道,“我们老兵营如今开拔至此确实是迫不得已,但是我来这里却还有另一层原因。”
我说着拿出卫青的大将军令,让李四丁递给何伯军和阳煜道:“二位可以验看一下这个。”接着我又将李大戊伪造的卫青下令“保护李家军”的军令交给二人一并验看。
因为大将军令是真的,那个纸质的军令自然而然也被认为是真的。本就是匈奴人的阳煜和飒仁焉支说了一段匈奴话,然后飒仁焉支点了点头。
“马骏果然都是在胡说八道!”飒仁焉支道,“卫青是他舅舅,如果是你们害死他,卫青怎么可能还会照顾你们?”
“卫青和我二叔李蔡曾经是最亲密的战友。我和你孩子的父亲从羽林军起,也就是同袍。虽然他比我小几岁,但是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特别是邢山将军,那时候就和他关系很好,不然后来误杀坐牢出来,邢山也不可能投奔他。”我说道。
飒仁焉支点点头,道:“邢山和我说过。”
我也点点头,道:“你孩子的父亲因为公事公办对代郡李家军进行了裁汰,其实我们一直没有任何记恨。那些裁汰一半原因是募兵年龄老化、一半原因是有‘绣衣御史’从中作梗、挑拨离间。其实在邢山的说和下,我们后来已经和解了,只是赵破奴他们不知道而已。给李家军加五百匹战马,也是他亲口让邢山办的。但是我也不知道,邢山和他操练时的刀何时被人下了毒,可惜邢山太冲动,当时就自刎谢罪了。”我顿了顿道,“还有个事情,说出来你若不信,尽可以让何百户、阳百户他们去查证——你孩子的父亲去世前最后几天,一直是我和他弟弟霍光在照顾他。而且那时候,我就听他亲口说了你的存在。”
“是吗?”当我说到这里,飒仁焉支蓦然起身道。
我叹了口气,然后绘声绘色描述了霍去病死前那个凌晨说的那些话。
当我说到“也不知道那个小杂种像不像老子!老子杀了一辈子匈奴人,最后最惦记的却是个匈奴杂种!霍爱奴?爱个球!真想去山丹军马场胖揍那母子俩一顿!哈哈哈哈哈!”的时候,飒仁焉支的眼里噙着的泪珠潸然落下。
我随即道:“当时他说的是脏话,但语气中甚是怜爱。”我补充道,“我还知道个事情,看他那天的状态后我才知道为什么……”我接着说了二大爷说的霍去病杀妻后自请夺爵发配山丹军马场的事情。
说到这里,纵然是英姿飒爽的飒仁焉支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何伯军边劝她边对我道:“侯爷的那一段事情,我们也听邢山将军说过。所以我们都知道,焉支才是侯爷生前最爱的女人!”
我点点头道:“是的!我刚才说的我私人到这里的另一个目的也正在此。”我补充道,“侯爷生前请我帮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告诉焉支一句话。”
“什么话?”飒仁焉支忙擦了泪,问道。
“他让我告诉你:‘那一夜很短,却是他整个一生。’”我沉声道。
说到这里,飒仁焉支泣不成声。“川川”和何伯军、阳煜劝了半天,她才擦了眼泪。她重新坐定,对我道:“李司马,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你要怎么拿捏马骏,我和我的人都会无条件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