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宴（2/2）

这时，那位一直安静的三皇子妃忽然开口，声音轻柔：“薛姑娘过谦了。我前日偶感风寒，太医开的方子里有几味药，恰是用了济仁堂的，见效甚快。却不知贵号可有制成便于携带的丸散？殿下时常外出，若有此物，倒也方便。”

薛宝钗抬眼看向三皇子妃，见她目光温和，带着真诚的询问，并非客套之语。她心念电转，三皇子妃此言，或许是无心，或许是有意示好，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微微躬身，从容答道：“回皇子妃的话，济仁堂确有试制一些常用成药，如藿香正气丸、六味地黄丸、以及秋日润燥的秋梨膏等，只是不敢说十分精善，仍在摸索改进之中。若皇子妃不弃，改日小女子命人将一些呈上，请皇子妃指点。”

三皇子妃微微一笑：“薛姑娘有心了。”

这番对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周围有心人耳中。太妃眼中赞赏之色更浓，而那位水莹县主，则撇了撇嘴，似有些不以为然。

宴席开始，珍馐美馔，觥筹交错。薛宝钗谨言慎行，并不多食，只偶尔与身旁的探春低语两句。她注意到宝玉坐在男宾席那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目光不时瞟向女宾席的黛玉。而黛玉则始终微垂着头，纤指握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席间，又有几位夫人看似随意地问起薛家生意，有打听绸缎庄新花样的，有询问当铺行情的，薛宝钗皆一一得体回应，既不刻意炫耀，也不过分谦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倒让一些原本心存轻视的夫人，渐渐收起了小觑之心。

宴至中途，宾客们移至园中看戏。水榭歌台，丝竹悠扬，演的是热闹的《满床笏》。薛宝钗借口更衣，带着莺儿稍稍离席，在园中僻静处略作走动，透透气。

刚绕过一处假山，却见两个穿着体面的管事妈妈模样的人站在一株桂花树下低声交谈。

一个道：“……听说了吗？南边近来不太平，漕运上出了点岔子，好几家往江南去的商队都耽搁在路上了。”

另一个道：“可不是！听说还有遭了水匪的！如今这世道，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咱们王府名下那几个铺子，这月的收益又跌了三成……”

“唉，主子们只管开销，哪知咱们的难处。若是能寻些新奇可靠的货源，或是像薛家那样，自家弄出些便于贩卖的成药玩意儿，或许还能多些进项……”

“薛家？到底是商贾门户，上不得台面……咦？”那妈妈说到一半，忽然瞥见假山后的薛宝钗和莺儿，顿时噤声，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拉着同伴匆匆走了。

薛宝钗站在原地，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波涛暗涌。

商队南下已有时日，按行程推算，此刻应该已在返程路上。南边不太平？漕运出岔子？水匪？

她袖中的手微微攥紧。虽然已叮嘱薛蟠多加小心，追加了护卫，但天灾人祸，谁又能预料？只盼哥哥吉人天相，一切顺利。

而方才那两个妈妈的话，也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即便是北静王府这等顶级权贵，其名下产业同样面临经营压力。这既是危机，也是机遇。若薛家能展现出独特的价值，或许真能搭上这条线，为生意寻得一座更稳固的靠山。

只是，权贵之门，岂是易与？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带着桂花清香的微凉空气，定了定神。无论前路如何，她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回到席间，戏台上正演到高潮处，满堂喝彩。薛宝钗坐回位置，目光扫过满座珠围翠绕、笑语喧阗，心中却是一片澄澈。

这繁华似锦的夜宴之下，暗流涌动。而她，已置身其中。

远处，三皇子妃似乎无意间抬眼，与她的目光有刹那交汇，随即又各自淡然移开。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