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雷霆手段摄群顽(2/2)
就在这时,薛蟠按照薛宝钗事先的吩咐,从铺子里追了出来,拦住那老者,高声问道:“老人家,你方才当的是什么?当了多少钱?”
他的嗓门极大,立刻吸引了周围行人的注意。
那老者见是方才在铺子里为他说话的那位年轻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诉道:“这位爷!小老儿当的是祖传的一块和田玉牌,只因老妻病重,急需五十两银子抓药救命啊!可柜上的那位赵先生,硬说我这玉牌成色不好,杂质多,只肯给……只肯给二十两!二十两……不够啊!我……我……”他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周围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恒舒典也太黑心了吧?祖传的玉牌才给二十两?”
“是啊,看那老人家多可怜!”
“啧啧,真是店大欺客!”
薛蟠听得火冒三丈,一把拉起老者,怒道:“岂有此理!走!跟我回去!我薛家开的是当铺,不是黑店!”说着,便拉着那老者,不顾伙计的阻拦,重新闯进了恒舒典。
雅间内,薛姨妈看得脸色发白,手微微颤抖:“这……这赵良竟敢如此!钱槐是怎么管的铺子!”
薛宝钗扶住母亲的手,平静道:“母亲都看见了。若非哥哥今日撞见,这老人家怕是要被逼上绝路。此事若传开,恒舒典百年信誉,必将毁于一旦。”
正说着,只见恒舒典内一阵骚动,薛蟠拖着面如土色的赵良走了出来,钱槐掌柜跟在后面,满脸焦急,试图劝解。
“诸位街坊邻居都看看!”薛蟠指着赵良,大声道,“这就是我们恒舒典的二柜赵良!欺压良善,坑骗客户!方才这位老人家来当祖传玉牌,他故意压价,只给二十两!我薛蟠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这等败坏门风的蛀虫,我们薛家绝不容忍!”
赵良吓得浑身发抖,连连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小人也是一时糊涂……”
钱槐在一旁急得跺脚:“大爷,有话好好说,先进去,先进去说啊!这……这成何体统!”
“进去说?进去让你包庇他吗?”薛蟠瞪了钱槐一眼,又对周围人群拱手道,“诸位做个见证,这赵良,我们薛家即刻开除!永不录用!这位老人家的玉牌,我们按市价,补偿五十两!往后恒舒典若再有此等事,我薛蟠第一个不答应!”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那老者接过薛蟠让小厮取来的五十两银子,千恩万谢,抹着眼泪走了。
薛宝钗在茶楼雅间,将楼下的一幕尽收眼底。薛蟠这番处理,虽然鲁莽,却简单直接,效果出奇的好。不仅当场揪出了赵良,树立了他“薛家大爷”的威信,更在街面上挽回了铺子的声誉。
她站起身,对犹自气愤的薛姨妈道:“母亲,戏看完了,咱们该去铺子里了。”
当薛姨妈和薛宝钗的马车停在恒舒典门口时,铺子里外已然安静下来,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面如死灰的赵良被两个伙计看着,钱槐则是一脸灰败地站在薛蟠身边,大气也不敢出。
见到薛姨妈和薛宝钗进来,薛蟠立刻迎上来,邀功似的将方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薛姨妈沉着脸,先是对薛蟠点了点头:“你今日做得对。”然后目光如刀,扫向钱槐和赵良。
钱槐“噗通”跪下,涕泪交加:“太太恕罪!是小人失察,管教无方,才让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做出此等事来!小人愿受任何责罚!”
赵良更是磕头如捣蒜,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薛宝钗上前一步,扶起薛姨妈坐到主位,自己则站在母亲身侧,目光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压:
“钱掌柜,你执掌恒舒典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亲与我,本是信重你的。”
钱槐闻言,身子伏得更低。
“然而,”薛宝钗话锋一转,语气骤然严厉,“赵良之事,绝非偶然!当铺规矩,死当物品需三名掌柜共同估价方可处理。我且问你,去岁十月那支赤金嵌宝凤钗,账上记录处理价一百二十两,市价几何?今春那对官窑青花梅瓶,账上八十两,又值多少?还有,库房里那几箱号称‘霉变’的皮货,当真都霉变了吗?”
她每问一句,钱槐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是汗出如浆,瘫软在地。这些事,他或参与,或默许,自以为做得隐秘,没想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大小姐,竟如数家珍!
薛宝钗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赵良:“赵良,你与那绰号‘白纸扇’的刘三,合伙做局,坑骗急当客户,低进高出,中饱私囊,共计得赃银多少,还需要我一笔一笔给你算清楚吗?”
赵良彻底崩溃,嚎啕大哭:“大小姐明鉴!小人该死!小人是被猪油蒙了心啊!都是那刘三撺掇的小人……小人愿意退赃!求大小姐饶命啊!”
薛宝钗冷哼一声,对随行的婆子吩咐道:“去几个人,跟着赵良回家,将他贪墨的银子,连本带利,一文不少地追回来。若少了一分,直接送官查办!”
“是!”婆子们应声而动,架起软成一滩泥的赵良就往外走。
处理完赵良,薛宝钗才重新看向面如死灰的钱槐,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寒意:“钱掌柜,你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以致铺子管理混乱,滋生蛀虫。恒舒典,你是不能再管了。”
钱槐浑身一颤,闭目长叹,知道大势已去。
“念在你为薛家效力多年,贪墨之事,查无实据,我便不深究了。”薛宝钗淡淡道,“你回去将账目、库房钥匙交接清楚,自去账房支取三年工钱,回乡养老去吧。”
这已是格外开恩。钱槐没想到还能得此结局,愣了片刻,才重重磕了个头,哑声道:“谢……谢太太、大小姐恩典……”说完,在老仆的搀扶下,踉跄离去。
不过半个时辰,恒舒典两位最重要的管事,一逐一退,干净利落。
铺子里剩下的伙计和低级管事们,早已吓得噤若寒蝉,看向那位始终神色平静、却手段雷霆的大小姐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
薛姨妈看着女儿处置得条不紊,恩威并施,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复杂。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个一向端庄沉静的女儿,竟有如此杀伐决断的一面。
薛蟠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方才那番闹腾,与妹妹这不动声色间便将两大管事连根拔起的手段相比,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他第一次对这个妹妹,生出了真正的忌惮与……信服。
薛宝钗环视一圈噤声的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铺子:
“今日之事,诸位都看见了。薛家容得下犯错,但容不下心术不正;容得下能力不足,但容不下欺瞒背叛。”
“恒舒典掌柜一职,暂且由……文嵇先生代理。”
一直默默跟在薛宝钗身后,如同影子般的文嵇,此刻才上前一步,对着薛姨妈和薛宝钗躬身一礼:“文嵇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东家所托。”
薛宝钗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信任与期许:“文先生,恒舒典,我就交给你了。望你能一扫积弊,重振声威。”
“必不负所托!”文嵇再次郑重承诺,眼神锐利,充满了斗志。
离开恒舒典,回府的马车上,薛姨妈握着女儿的手,久久无言。今日发生的一切,对她冲击太大。
薛宝钗反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母亲,非常之时,需用非常之法。薛家的担子,不能只让您一人扛着。女儿……愿为您分忧。”
薛姨妈看着她沉静坚定的眉眼,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将女儿揽入怀中:“我的儿……苦了你了。”
薛宝钗靠在母亲肩头,目光却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清理恒舒典,只是她掌控薛家商业版图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济仁堂,还有商队,还有更多隐藏在暗处的危机与挑战。
而她手中的刀,已然出鞘,锋芒初露。
皇商之路,始于这雷霆手段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