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澄观觅光（1/2）

建筑是极简主义的灰白色调，线条冷硬，巨大的玻璃幕墙倒映着城市的天光云影，却显得有些过于空旷疏离。苏暖暖提前十分钟到了，站在门口，看着零星出入、大多衣着考究、神情淡漠的访客，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一个安静而精致的异度空间。

两点五十八分，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无声滑停。车门打开，顾怀谦走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精良的烟灰色西装，没打领带，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头发一丝不苟，整个人更像一件陈列在无菌玻璃柜中的顶级艺术品，完美，但缺乏生命的热度。他看到站在门口的苏暖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走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足一秒。

“苏小姐，很准时。”声音平稳无波。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暖暖脑海深处响起一声清晰的、不带感情的电子音：

【系统提示：检测到目标人物顾怀谦初始好感度：-10。】

苏暖暖脸上的笑容僵了零点一秒，随即在心里疯狂吐槽：“负十？！初始好感度还能是负的？系统你确定没搞错？他都负能量成这样了，一副不想活了的空虚样，我还攻略什么啊？给他念往生咒超度更快点吧？”

系统音毫无波澜地响起：【任务者请端正态度。初始好感度为负，说明目标人物对‘被安排接触’这一行为本身存在抵触与负面预判，并非针对任务者个人。此状况下，建议可尝试‘救赎’或‘破壁’路线。请任务者积极利用自身特质，寻找突破口。】

“救赎……”苏暖暖看着顾怀谦那双平静无澜、映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心里嘀咕，“这看起来像是个需要被救赎的？明明是他自己把世界关在外面了好吗。”

“进去吧。”顾怀谦已经率先走向入口，刷卡，动作流畅，没有多余的等待或客套，仿佛只是执行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带“苏小姐”参观美术馆，完成爷爷奶奶交付的指令。

美术馆内部空间开阔，挑高惊人。展品大多是当代艺术，抽象的线条，冷感的材质，晦涩的概念陈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类似于消毒水混合松木的“艺术空间”专属气味，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顾怀谦走在她侧前方半步的位置，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疏远，也绝无亲近的可能。他偶尔会在一两件展品前略作停留，目光扫过旁边的说明牌，脸上没有任何欣赏或评判的表情，更像是在核对物品编号。苏暖暖试图搭话。

“顾先生，这幅画的用色很大胆，您觉得作者想表达什么？”她指着一幅由大片暗红和漆黑构成的抽象画。

顾怀谦视线掠过画布，语气平淡如白水：“简介上说，是‘对城市废墟中生命韧性的隐喻’。”

“呃……那旁边这个雕塑呢？看起来像是……”苏暖暖努力寻找话题。

“不锈钢与霓虹灯管的组合，探讨科技与欲望的边界。”顾怀谦直接背出了说明牌上的句子，然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轻，但苏暖暖莫名读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无聊？或许还有一丝早就料定的了然——看，又是一个试图用这些话题引起他注意，或者展示自己“艺术修养”的人。和之前那些被安排来“偶遇”他的名媛、粉丝、甚至所谓“懂行的”策展人，没什么本质区别。目的无非是攀附顾家，或是惋惜他退圈，或是单纯迷恋那张脸。都带着目的，都试图闯入他划定的寂静领域。

他不再接话，继续往前走，步伐均匀，像一台设定好观赏路线的精密仪器。

苏暖暖识趣地闭上了嘴，也不再试图找话题，干脆真的认真看起展来。她性格本就开朗，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虽然有些展品看得云里雾里，但也不妨碍她用自己的角度去感受。看到造型奇特的装置，她会偷偷想象它像什么动物；看到色彩绚烂的油画，她会试图辨认里面有没有隐藏的小故事。自得其乐，倒也忽略了身边那个移动冰山的低气压。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侧厅。这里的展品少了一些，光线也更为柔和。苏暖暖的目光，忽然被角落里一幅尺寸不大的画牢牢抓住了。

那是一幅油画。画的不是什么奇绝的风景或深刻的人物，只是很简单的一幅——清晨的阳光，透过一扇略显陈旧的木格窗，洒在一张铺着干净棉布桌面的小桌上。桌面上有一只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清水，水面上漂浮着两片嫩绿的叶子。阳光是画的主角，金黄色的、暖洋洋的，仿佛能穿透画布，真实地照在观者的皮肤上。光线在木纹上流淌，在清水里折射，在绿叶的边缘镶上毛茸茸的金边。笔触不算多么精妙绝伦，却充满了某种质朴的、蓬勃的生命力，一种对平凡日常的深切眷恋与赞美。

更巧的是，这幅画对面的墙壁上，恰好也有一面装饰性的窄长玻璃镜。此刻，窗外真实的自然光经过玻璃的反射，一缕恰好落在了这幅画的表面，为画中本就明媚的阳光更添了一层生动而温暖的光晕。画内画外的光交织在一起，让那扇窗、那张桌、那碗清水绿叶，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宁静而巨大的幸福感。

苏暖暖被这温暖击中，她几乎是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几步，完全沉浸在那片光影带来的安宁与喜悦中。连日来对接手这具病躯、面对冷漠任务目标、以及背负原主心愿的压力，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画中的阳光悄悄融化了一角。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她侧过身，眼睛因为兴奋和喜爱而显得格外明亮，像是落进了星星。她指向那幅画，语气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渴望，甚至带上了一点急切的雀跃：“顾先生，这里的艺术品……卖吗？”

顾怀谦原本的思绪或许正游离在某个虚空之处，机械化地计算着还需要多久才能结束这场“陪同参观”。冷不丁听到她的发问，他下意识地循着她的手指和视线望去，看到了那幅画。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苏暖暖的脸上。

他看到她因为那幅画而骤然明亮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对艺术理论的卖弄，没有对他本人的窥探或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直接而热烈的欢喜。那种欢喜太具感染力，太“真实”，与他周遭惯常的虚浮目的性格格不入。以至于在那一瞬间，他那层完美的、冰冷的礼仪外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隙。他没有思考她问题的功利性（比如她是不是想借买画攀谈），也没有评估那幅画的艺术价值，几乎是脱口而出，给出了一个最直接的事实性答案：

“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