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王冠之重(1/2)
科特罗切尼宫从未如此寂静,也从未如此拥挤。
寂静的是声音,拥挤的是无形的重量。老国王卡罗尔一世的长眠,仿佛抽走了这座宫殿里所有喧嚣的底气,只留下沉重得能压弯脊梁的肃穆。主殿已被布置成庄严的灵堂,巨大的黑色幔帐从高耸的穹顶垂落,取代了往日华丽的壁毯和旗帜。空气里弥漫着蜂蜡、冷杉木以及大量白花混合而成的特殊气味,清冷,肃杀,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痛的寒意。
老国王的灵柩停放在大殿正中的高台上,由他生前最信任的近卫军团士兵守卫。灵柩由厚重的橡木制成,外部覆盖着黑丝绒,上面放置着他的王冠、佩剑以及几枚重要的勋章。棺椁四周堆满了由苍白的百合、玫瑰和康乃馨扎成的花圈,如同一个被鲜花托起的孤岛。摇曳的烛光,成千上万支,在银质烛台上静静燃烧,将跳动的光影投在光洁如镜的地板和各色人等沉默的脸上,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弥漫在每一寸空间里的、属于死亡和权力交接的冰冷。
埃德尔独自一人,跪在灵柩前方的软垫上。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纯黑色军常服,领口紧扣,肩章卸下,以示最深的哀悼。从他正式成为国王埃德尔一世——这个称呼尚未习惯,却已如同烙印般刻入命运——的那一刻起,无数的政务、觐见、仪式就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只有在这守夜的时刻,在这众人退去、唯有他与逝者相对的短暂寂静里,他才能获得一丝喘息,去真正面对内心那片刚刚被开凿出的、名为“责任”的巨大空洞。
身体是疲惫的,连续数十个小时未曾合眼,眼球布满血丝,太阳穴如同被槌敲般隐隐作痛。但精神的清醒却达到了,仿佛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以及内心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浪潮。
他凝视着那具封闭的灵柩。那里面躺着的,不仅仅是他的“祖父”,他的引路人,更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一个王国曾经的定海神针。卡罗尔一世用他毕生的心血,为罗马尼亚这艘航行在列强夹缝中的小船,勉强锻造了一副还算坚固的龙骨。而现在,这副龙骨,连同驾驭它的老船长,一同沉入了历史的深海。
压力,如同殿外未曾停歇的风雪,无孔不入。
他能感觉到那些尚未完全离去、在殿外廊柱阴影里低声交谈的贵族和大臣们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真诚的悲痛,有审慎的观望,有对未来的忧虑,或许,也隐藏着不易察觉的野心和算计。老国王在世时,凭借其威望和个人魅力,尚能压制住各方势力微妙的平衡。如今,维系平衡的巨石已然崩塌,所有的张力都等待着他这个新王去面对,去化解。
军队呢?他亲手推动改革、倾注心血打造的新式军队,那些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轻军官,他们是否真的会无条件效忠于他这个过于年轻、资历尚浅的国王?那些习惯了旧有体系、盘根错节的保守派将领,是否会趁机反扑?他脑海中闪过几张面孔,有的忠诚坚定,有的则眼神闪烁。默勒谢什蒂的胜利为他赢得了军心,但那胜利的光环,能否照亮前路上更复杂的权力迷宫?
还有议会里那些永远争吵不休的议员们,为了土地改革、石油利益、外交倾向,他们可以争论得面红耳赤。老国王尚能以经验和威望居中调停,而他,一个靠着“神童”之名和几场胜利上位的年轻人,能否驾驭得了这头由不同利益集团组成的多头怪兽?
国际上,德奥同盟与协约国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战争的阴云几乎要压垮欧洲的天空。罗马尼亚的位置何其敏感,资源何其诱人。是继续父亲生前努力维持的、艰难的中立,还是必须尽快选边站队?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英法德俄,各方大使的信函和试探,已经如同雪片般飞向他的案头,每一封都重若千钧。
这一切的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比那顶尚未正式加冕的王冠,要沉重千倍、万倍。
王冠。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灵柩上那顶静静躺着的、由黄金和宝石铸就的王冠。它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耀眼的光芒,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象征着无法推卸的责任。他曾无数次见过它戴在卡罗尔一世的头上,与那张威严的面容融为一体,仿佛天生就该在那里。而现在,它即将被戴在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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