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女帝的心声(2/2)

沈烈握着酒壶的手顿了顿,这等秘辛他从未听过,不由得收了玩笑的心思,静静听着。

“就是在那片不见天日的林子里,她遇见了宴安。”

提到“宴安”二字时,慕晚棠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连带着眼底的寒霜都融了几分。

“宴安是个乡野樵夫,却也精通岐黄之术,就住在那片林子外的溪畔竹屋里,性子温得像春日的溪水。”

“她见到女帝时,女帝发着高烧,身上全是伤,连话都说不出,是宴安把她背回了竹屋,

一勺一勺喂药,一点一点擦身,日夜守着,才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相处那四年,是女帝这辈子最黑暗,却也最温暖的时光。”

“在看不见的日子里,宴安成了她的眼睛。”

“清晨,宴安会牵着她的手,踏着露水滴落的青石板,去溪边听流水潺潺,

告诉她今日的朝阳是橘红色的,落在溪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金,

正午,宴安会在竹屋前的院子里晒草药,让她坐在竹椅上,闻着草药的清苦,

听自己讲山野间的趣事,比如哪家的松鼠偷了她晒的松子,哪丛的杜鹃开得最艳,哪片的竹笋冒了新芽。”

“等到了傍晚,宴安会煮一锅热腾腾的鲜鱼粥,就着自己腌的咸菜,和她坐在灯下,

一个摸着竹笛胡乱吹奏,一个静静听曲,笛声不成调,却总能惹得两人笑作一团。”

“女帝怕黑,每逢雷雨夜,宴安便会把她搂在怀里,用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不知名的乡谣,哄着她慢慢入睡。”

“她看不见宴安的模样,却能记住宴安手掌的温度,

记住宴安身上清浅的草药香,记住宴安说话时,气息拂过耳畔的柔软。”

“她那时便想,等自己复明了,一定要好好看看宴安,要看他笑起来的样子,

要看他为自己采草药时的样子,要看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过每一个清晨与黄昏。”

“其实宴安可能早就知道她是公主,却从不多问什么,也没有诉求,只安心陪着她,

女帝也以为,自己能就这样和宴安在竹屋里过一辈子,做个寻常女子,不用争,不用抢,不用担惊受怕。”

慕晚棠的声音渐渐发哑,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却摸到一片湿意。

“四年来,宴安为了治她的眼睛,寻遍了珍稀药材,甚至冒险去瘴气最深的地方采醒目草,

回来时身上被瘴气熏得满是红疹,却还笑着对她说,

再等等,等我配好药,你就能看见我了。”

“晚晚,那是宴安独有的称呼,亲昵又温柔,像一根细弦,轻轻系在女帝的心上。”

“她等啊等,等了四年,终于等到宴安说,晚晚,明日我便给你敷最后一副药,三日之后,你就能看见了。”

“那天晚上,女帝一夜未眠,她摸着宴安为自己雕刻的石链,想象着复明后,第一眼看见宴安的场景。”

“她甚至想好了,等自己能看见了,就告诉宴安,她不想回帝都,

不想当什么公主,只想和她守着这竹屋,过一辈子安稳日子。”

“可是……她醒来时,宴安却已经不知所踪了。”

“没有宴安的气息,没有温热的鲜鱼粥,甚至一点念想都没留下,仿佛这四年来就是女帝做的一个美好的梦”

慕晚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酒壶里的酒早已空了,她却还在徒劳地往嘴里倒。

“她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宴安的笑脸,而是来自皇城的侍卫和她的皇兄。”

“后来,她以不可一世的姿态回到帝都,得到旧部拥戴,无可争议她成了昭雪女帝,成了天虞国最尊贵的人,可她却再也没有真心的笑过。”

“你以为她愿当帝王?”慕晚棠转过头,眼底满是悲凉。

“帝都有她的山河,有她的子民,她便守着这山河,守着这子民,守着宴安对她的期望,

可她心里,从来都只有那间竹屋,只有那个叫宴安的男人。”

她顿了顿,指着窗外皇宫的方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看那皇宫,金壁辉煌,可在她眼里,不如和宴安一起定居的茅屋,

你看这帝都的夜景,繁华万千,可在她眼里,不如溪畔的一轮残月,

你看她坐拥万里江山,受万民朝拜,

可她这辈子,最想要的,不过是宴安牵着她的手,说一句‘晚晚,我们回家了’。”

沈烈沉默了,他看着慕晚棠眼底的泪光,看着窗外那轮孤寂的残月,忽然觉得手里的酒,也变得苦涩起来。

原来那高高在上的昭雪女帝,也不过是个被思念困住的可怜人,她守着万里江山,守着的,不过是一个早已远去的背影,和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慕晚棠又灌了一口空酒壶,自嘲地笑了笑:“如今她成了女帝,四海升平,万民敬仰,

可她再也找不回她的宴安了,你说,她这一辈子,是成功,还是失败?”

窗外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进包间,吹动了慕晚棠的发丝,也吹落了她眼角的泪。

那滴泪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就像宴安的离开,就像那段被时光掩埋的岁月,悄无声息,却在女帝的心上,刻下了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