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人心为薪(1/2)

春日的暖阳似乎并未能完全驱散蓝田工地上空悄然凝聚的寒意。新驿站的夯土刚刚夯实,格物学堂的地基线才划下白灰,一记阴狠的招式便直刺王泽构建的体系最柔软处——人心。

风波起于一位平日沉默寡言的老匠人,姓胡,擅琉璃吹制。王泽改进肥皂模具、尝试制作一些简易的测量器皿,都倚重他这双巧手。可接连告假三日后,胡师傅再出现时,脸上却不见了往日的专注,只剩局促与不安。他在马周处理公务的临时板房外徘徊良久,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马…马先生,”胡师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双手紧张地搓着粗布衣角,“小老儿…想辞工。”

马周正在核算一批新到的木料,闻言笔尖一顿,墨点在账册上洇开一小团。他抬起头,面色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波澜。“胡师傅,可是工坊有何处怠慢?或是家中遇到了难处?但讲无妨,伯爷与我都非不近人情之人。”

“不不不,工坊待小老儿极好,伯爷更是恩重。”胡师傅连连摆手,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愈发嗫嚅,“是…是家中老妻旧疾复发,急需一笔钱帛救命…郑…郑氏那边的工坊,愿出三倍的工钱聘我过去,专司琉璃器皿…他们…他们已预付了订金…”

话说到这个份上,马周哪里还不明白。这绝非简单的跳槽,而是精准无比的定点挖角!郑家,或者说隐藏在郑家阴影下的力量,不再满足于骚扰和破坏,转而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高薪利诱,来瓦解王泽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技术核心。三倍工钱,对于这些依靠手艺养家糊口的匠人而言,几乎是无法拒绝的天文数字,更何况还夹杂着可能存在的威逼。

马周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使语气温和:“胡师傅,伯爷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他看重的不只是诸位的手艺,更是诸位这个人。郑家能出三倍工钱,看中的或许只是你此刻的技艺,一旦技艺被其掌握,或是找到更廉价的替代,后果不堪设想。而在蓝田,伯爷规划的,是长远之道,是能让诸位乃至子孙后代都受益的基业。尊夫人之疾,府中亦可先行垫付药资…”

“马先生的好意,小老儿心领了!”胡师傅猛地抬起头,眼圈竟有些发红,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决,“对方…对方势大,钱已收了,若反悔…小老儿一家在蓝田,怕是…怕是再无立锥之地了!求先生成全,放我一条生路吧!”说着,他竟作势要跪。

马周急忙起身扶住,心中一片冰凉。他清楚,胡师傅的话半是真切困难,半是无奈恐惧。对方不仅出了高价,还动用了地方上的势力进行威吓,这是双管齐下,志在必得。

他稳住心神,安抚住情绪激动的胡师傅,承诺稍后答复,随即立刻赶往格物学堂的选址坡地寻王泽。

王泽正与李思文对着学堂的布局草图比划,听闻马周急促的汇报,他脸上的线条瞬间绷紧,握着草图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春日暖阳照在他身上,却仿佛带不来丝毫暖意。

“走了几个?”王泽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骤然锐利起来的眼睛,却泄露了他内心的震荡。

“明确提了辞工的,连胡师傅在内,五人。”马周语速很快,“都是琉璃、精细木工、铁器方面的好手,或多或少接触过咱们改进的模具或器具制法。另有十余人,今日做工时神思恍惚,私下交谈也多有艳羡郑家待遇之语…人心,已然浮动。”

李思文气得一拳捶在旁边的木桩上:“卑鄙!正面斗不过,便行此龌龊之举!监丞,此风绝不可长!尤其是胡师傅他们,若去了郑家,咱们的许多改进之法恐将泄露!”

王泽沉默着,目光掠过坡地下方那已初具规模、灰扑扑却透着坚不可摧气势的水泥工坊。他投入了无数心力,建立制度,规划未来,却没想到对手会选择攻击这看似无形、却至关重要的环节——人才与人心。技术的壁垒可以构筑,管理的体系可以完善,但人心的向背,却是最复杂也最难掌控的变量。

“强留?”王泽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留得住人,留不住心。用权势强压,与郑家之流何异?只会让留下者兔死狐悲,让观望者彻底离心,正中对方下怀。”

他踱了两步,春日的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眼神却愈发清明冷静:“他们以为,薪柴之贵,在于银钱。却不知,真正能燃起熊熊烈火的薪柴,是人心。”

他转向马周和李思文,语速加快,条理清晰:

“第一,宾王兄,你立刻去找胡师傅,以及所有提出辞工或明显动摇者,单独面谈。明确告知,人各有志,若去意已决,我们绝不强留,结算清楚工钱,依足规矩,礼送出境,不使其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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