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字海钩沉(1/2)

《贞观字典》的编撰,如同一块投入将作监这潭已渐活跃之水的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深层的涌动。王泽的构想与决心,通过马周等人的传达与运作,迅速在有限的范围内扩散开来。然而,与《律疏》印制那种相对明确的技术攻关不同,字典的编撰,更像是一场深入茫茫字海的远征,其艰难与复杂,远超常人想象。

首要的难题,并非来自外部的阻挠——太府寺采买名录的风波暂且被王泽以迂回之策搁置一旁——而是源于编撰工作本身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庞杂与对学术底蕴的苛刻要求。

王泽在将作监内设下了“字典编撰局”,暂借了几间宽敞的库房,将搜集来的《说文解字》、《玉篇》、《字样》等前代字书、韵书,以及各类经史子集堆满了书架。郭槯带着一批精挑细选、识文断字且耐心细致的年轻工匠入驻其中,负责初步的文字誊录、整理与活字字模的核对准备。

工作伊始,混乱便不期而至。

面对浩如烟海的典籍,如何确定收字范围?是只收常用字,还是力求广博,连那些生僻异体、甚至仅见于某篇古籍的“死字”也一并纳入?工匠们对此毫无概念,往往耗费数日抄录下的,可能是一堆重复或无关紧要的字形。

字音的标注更是棘手。南北语音差异巨大,即便同属官话,不同地域、不同师承的学者读音也常有出入。该以何种音系为标准?是遵循前代韵书的体系,还是以当下长安官话为准?工匠们对此一窍不通,只能机械地抄录典籍上的反切注音,其准确性与权威性堪忧。

字义的训释,则直接触及了知识的核心壁垒。一个字的本义、引申义、假借义,在不同语境下的微妙差别,非深谙经学者不能辨析。工匠们往往只能照搬古籍解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更谈不上“释义简明准确”。

不过旬日,编撰局内便弥漫起一股挫败的气息。抄录的纸张堆积如山,却显得杂乱无章,进展缓慢。郭槯急得嘴角起泡,几次向王泽诉苦:“监丞,这般下去不成啊!老夫等人摆弄刀笔刻字尚可,这辨音释义… … 实非我等所长,犹如盲人摸象,徒耗精力!”

王泽亲自来到编撰局,看着那一张张写满困惑与疲惫的脸,以及堆积如山的、未经梳理的原始资料,心中了然。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了。技术的革新可以突破生产的瓶颈,却无法瞬间填补知识的鸿沟。编撰字典,终究是一项严肃的学术工程,离不开真正学者的深度参与。

“郭老,诸位,且稍安勿躁。”王泽安抚住焦躁的众人,“此事之难,在我预料之中。非战之罪,乃方向未明。”

他当即调整策略,下令暂停盲目的广搜博采。“从今日起,编撰局工作重心调整。第一步,先行整理出一份相对可靠的‘基础字表’。以《千字文》、《急就篇》等蒙学读物,加上《论语》、《孟子》等常见经书用字为主,辅以前代字书中公认的常用字,先行确定约五千个核心字的范围。”

他给混乱的工作划下了一道清晰的边界,先解决“有无”问题,再求“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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